曲烟烟的脸色大概有些过份的苍白,楚昭仪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一眨不眨地瞅着她,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曲烟烟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头,垂着眼帘轻声道:“哦,奴婢实在是给吓得狠了,才刚昭仪娘娘说得也吓人,又是什么魂魄,又是什么符咒的……”
她有些上不来气的感觉,胸口闷得很,又怕被瞧出什么不妥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急走两步上前,笑着说了声“娘娘的茶冷了,奴婢帮娘娘换一盏新的吧?”,边说,边将小几上的茶盅端了起来,同时故意一个没端稳,泼洒出两滴茶在压在茶盅底下的那张信纸上。
“哎呀!”她假意惊叫一声,立刻展开信纸,用手胡乱去擦拭上面的茶渍,同时惊慌失措地满口骂着自己:“奴婢真该死,笨手笨脚的,弄湿了娘娘的东西了,奴婢……”
映月劈手一把就把信纸夺了过去,寒着脸直盯着她,厉声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才刚刚进来,谁许你乱摸乱动的了?娘娘喝的茶也是你能碰的?!”
曲烟烟吓得连忙后退两步,屈膝下去,惶恐不禁道:“奴婢坏了规矩,请娘娘责罚……”
映月的动作实在太快,只给了她向信纸上匆匆一瞥的机会。饶是曲烟烟眼尖,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她也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地宫”,一个“曲”字,就被映月劈手把信纸抢了过去。
不过,虽然只看到了这区区的三个字,已经足够了。
果然……果然!
楚昭仪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如初,命映月去把烛台点上,信手就把那页纸凑在烛火上从容烧掉了。一边烧,一边颇有深意地瞅了曲烟烟一眼,微笑道:
“不防事。才刚你这一个梦把我想说的话都打断了……呵呵,昨儿夜里曲姑娘没睡好,不只是因为后半夜见了鬼了吧?瞧你这眼圈儿黑的,小脸儿憔悴的,倒象一整夜根本就没睡过似的!”
曲烟烟与楚昭仪四目相对,于惊心之余,却也在转瞬间已经想好了说辞。
楚淑妃尚未风光大葬,这自然是人人皆知的事了,用不着隐瞒;兰俊生既然在信上提到了自己和“地宫”,那就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推测——他果然是姐姐的耳目,奉了姐姐的命在监视自己。那么,昨晚自己的行踪其实早已在姐姐的掌握中了,再说假话显然就是愚蠢至极。
曲烟烟再一次骇于姐姐的深藏不露。可她根本没工夫去惊骇,因为楚昭仪正含着笑不错眼珠地瞅着她,静等着她的答复。
曲烟烟也不容多想,立刻恍然大悟般道:“是啊,昨儿从娘娘这里回到浣衣局不久,陛下就派人把奴婢提走了。您一定猜不出来奴婢到哪儿去了……地宫!原来淑妃娘娘还没有下葬呢,她的棺椁就停在了那里。昨儿不是八月节么?大概陛下触景生情,去地宫看望淑妃娘娘去了……”
“是么”。楚昭仪的眼中闪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她看起来并没有觉得意外,倒是有些惆怅和阴郁的样子。
“八月节团圆夜,去看望云萝,不带着我去,倒带着你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呵呵,亲姐姐成了摆设了,陛下也真是有趣……”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出了些许哀怨的味道,抬眼瞅着曲烟烟,却忽然展颜一笑,幽幽道:“曲姑娘果然是个美人儿……你小时候我倒没什么印象,怎么现在竟然出落得这么标致了?真是越看越耐看!都说陛下是个冷情的人,可依我看啊,但凡是个男子,就没有不喜欢美色的。”
这话说得露骨,曲烟烟的一张俏脸“腾”的红涨了起来,满面窘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楚昭仪倒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亲切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干吗这么紧张?我从来都不是拈酸吃醋之人,你们若真能得了圣上的青眼,我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有一样,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圣上性子冷,又有些喜怒无常,且对淑妃一直念念不忘。你在他面前最好还是小心些,陛下翻脸无情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
曲烟烟低着头,满脸的惶恐不禁:“多谢昭仪娘娘的教诲。奴婢只想在栖秀宫里好好服侍娘娘,断断不敢有一丝一毫旁的念头……何况,娘娘才是真正的美貌无双,又是这般柔情似水,奴婢们跟娘娘站在一起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圣上的龙目怎么会瞧得上奴婢呢……”
“好丫头,倒生了一张巧嘴”,楚昭仪亲昵地拍了她一巴掌,半真半假道:“若真是这样,陛下昨儿单独把你带出去,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象他们议论的那样,说陛下心心念念想让淑妃死而复生,打算请高人召唤淑妃的魂魄归位,尚缺你这么个‘压阵’的人么?”
她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望住曲烟烟。
曲烟烟顿了一顿,便满面讶然道:“还有这等事?这个奴婢却不知道啊。昨儿皇上只是令奴婢过去瞻仰了淑妃娘娘的遗容,并未说别的……不过人死岂能复生?娘娘是从哪儿听的这个话,只怕是谣传吧。”
楚昭仪不动声色地细细端详了她一番,见她不象在说谎的样子,方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说得的呢,陛下大概也是因为思念云萝,有些着魔了。昨儿在太后那里,娘儿俩还因为这个起了争执呢。哎,可怜的……”
她面色黯然,摇头叹了口气,又自己怔怔地出了会神,方向曲烟烟道:“你且先下去吧,到偏殿里找着丹桂,让她给你安顿安顿。我倦了,要歇一会子。”
曲烟烟恭敬地应了声“是”,屈膝行礼,慢慢退了出去,顺手又掩上了房门。她把脚步放得重重的,向偏殿方向走了十数步,又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折返了回来,把耳朵贴在窗根底下,细听里头的动静。正听见楚昭仪懒懒地问映月:“你瞧着她怎么样?”
映月冷哼了一声,道:“巧舌如簧,心眼儿可够多的!不过有了她,陛下以后兴许会往咱们这儿来得勤些?估且留着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