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怜看过父亲离开,慢慢在走廊走着。每次看过父亲离开的心情总是矛盾的,监狱太冰冷,她当然不想久待,而又舍不得离开父亲。远远地看见走过来两个狱警,洛怜走向走廊旁边,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在黑暗,肮脏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早就明白了,警察并不就代表好人,其中也有不少不干实事,只图完成任务,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的人,而**也不全是坏的,有些比那些所谓的警察更正直更重义气。洛怜再不像小时那样崇拜警察两个字了。
那两人渐渐走近,交谈的声音也传入洛怜的耳朵。
“知道吗?今年刚抓住的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曹幕年在狱中暴毙了?!”
“你还真的相信了!也对,你才刚来没多久。”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家里有足够的钱,有的是替死鬼。那个曹幕年家里不过花了五十多万的样子,就让他从死刑犯重新变成了富公子。现在指不定是在哪儿潇洒呢!”
“竟然是这样!”
……
洛怜转身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狱警,心中止不住的一阵激动,五十多万就可以让一个死刑犯死里逃生,那只是判了二十年的父亲呢?一定可以马上就出来!五十多万五十多万,以前的洛怜一定会觉得那是一个天文数字,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达到,可现在的洛怜拿得出!那还等什么?越想越开心,洛怜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外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卡,父亲就能出来了。到时他们一定要好好地庆祝一番,带父亲去吃好吃的,唔,岳阳楼好了,父亲喜欢,里面的那道尖椒鱼最对他的胃口。
洛怜拿到了卡就往监狱赶,而因为太过高兴,在过街道去公交车站时竟然在是绿灯时就跑了过去。众人一声惊呼,因为车辆稀少的车道那时刚好一辆黑色奥迪驶了过来,就要撞上洛怜,洛怜反射性地后退几步后双手撑住车头一个侧空翻。众人只觉得那命悬一线的女孩身影一闪,就站在了黑色奥迪的车顶上,英姿飒爽,令人赞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紧接着响起一阵掌声。
奥迪倏地刹住了车,车门被打开,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温文儒雅的男人,二十五六的样子。男人仰头看着她,微笑着说:“小姐身手真是不错。不过,你打算在我的车顶呆多久呢?”
洛怜赶紧跳下来,笑得很是尴尬,“非常不好意思。我太心急了。看看你的车有没有碰着哪里,维修费我来付吧。”
“那倒不用,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身手,花几个维修费倒是我赚了。你呢,小姐?你没伤着哪儿吧?”
洛怜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受伤。既然如此,我还有急事,拜拜!”说完就向公交车站跑去。男人始终微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开车离开。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只是开始而已。
洛怜跑到监狱,抓住一个小狱警就要让他带自己去见监狱长。却发现那小狱警看见自己先是脸红的像只猴子的屁股,其后皱着眉毛,躲躲闪闪不敢看自己,支支吾吾的,像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又很是为难的样子。洛怜问什么他都不说,只好放开他,重新寻人带自己去。
张盛铭看着眼睁睁地看着洛怜跑开,他当然有话想对她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谁能忍心把那样一个悲伤的消息告诉这个纯净的女孩子呢?那太残忍了,不敢再想,他举步追上去。
洛怜被人带去见狱长,却是在停尸间。
停尸间内四面墙被刷得雪白,天花板也是瘆人的白色,房间内放着几张床,有的躺着尸体有的没有。而狱长唐仲则此刻正愁眉苦脸,站在一张床的旁边,那张床上躺了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洛怜觉得这屋子里寒气好重,阴森的很,不想多待。
“唐狱长,既然您还忙着,那我先出去等您,您忙完了我们再谈。”
唐仲则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说:“洛小姐,你先,先不要走……本来你不来我也要让人找你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不太好的事。”
“唐狱长,是不是关于我父亲的?不瞒您说,我也是为了我父亲才去而复返,想跟您商量些事。”
唐仲则看着那张年轻的笑脸,心中堵塞得厉害。就算自己多年来在官场摸爬打滚,干过些上不得台面儿的事,也不知该怎么跟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说她父亲……说不出也得说!唐仲则一狠心,转过头去不看洛怜,“洛小姐,还请你,节哀!就在刚才,你的父亲,过世了!”
洛怜皱眉:“唐狱长,您开玩笑呢吧?就在刚才我还看过我爸,他好好的怎么,怎么可能……死了。”
洛怜呢喃出最后两个字,心中翻腾酸涩,她知道唐仲则不可能跟自己开这种玩笑,这种事怎么能乱说!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自己父亲真的……没了!洛怜死死地咬住嘴唇,眼中盈满了泪水,倔强地不肯眨眼,父亲没死,一哭不成了咒父亲了!绝对不能掉眼泪!绝对不能!她双眼盯着唐仲则,心中一直告诉自己,唐狱长在跟我开玩笑!唐狱长在跟我开玩笑!看,再等会,他一定会说:嘿,吓到你了吧,我在说笑呢!唐狱长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啊,不要忘了,不要忘了!该死的脑袋,你别发昏啊,待会还要看爸爸,还要带他去庆祝,去吃尖椒鱼,不要昏!不要昏!
唐仲则叹了口气,伸手指向身前的盖着白布的尸体,说:“这就是你爸了。他死得蹊跷,上面要求验尸,本来现在不应让家属看的,不过你是他女儿。你看看他吧”说完抬脚走出了房间。
洛怜泪水终于滚落,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她迅速跑过出拉起白布一角一掀,洛勇灰白发青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洛怜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瞬间抽光了,她跌落在地,痛哭出声。她不敢相信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父亲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明明不久后就可以出来了啊,他们还会去岳阳楼,去吃他最喜欢的尖椒鱼,自己以后还会让他住别墅,开轿车,请一大帮子的人来伺候他,明明都说好的,他怎么可以不讲信用?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
洛怜痛哭许久后,呆呆地坐在地上,靠在床边,无声流泪。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看不清眼前,看不清未来。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双眼木然地看了洛勇一眼,再木然地转过头,慢慢离开。
张盛铭在监狱门口走来走去,不是向里张望,却始终没出现他等待的身影,心里更是焦急。洛小姐那么孝顺,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好得让人嫉妒,而父亲死了她该多么痛苦!以前她来时自己只敢远远地看她,想靠近又不敢,这次一定要守在她身边,陪她度过这段时间。
当那抹身影出现时,他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从洛怜身上蔓延的悲伤,绝望的气息让他红了眼眶,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在心中祈祷着她能早日走出父亲死亡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
一抬头竟然看到洛怜往车流中走去,连向她跑去边喊:“洛小姐,停下,洛小姐!”而洛怜完全是木然的,只有脚在机械的往前走着。张盛铭跑拢后一把抱住洛怜挪到了路边。洛怜挣扎,对他又抓又挠拳打脚踢,一会儿张盛铭的手上,脸上就有了几道口子,身上更不知挨了洛怜多少拳头和脚踢。
“洛小姐,你冷静点,冷静点啊!”
“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为什么都不要我,为什么!”洛怜几近疯狂,对张盛铭下手毫不留情,张盛铭的手背上几乎血肉模糊。但他仍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他嘴拙,不知道现在可以说些什么,只知道喊洛怜冷静点。洛怜刚才是极度压抑紧绷,现在一发泄出来全身放松竟晕了过去。张盛铭赶紧抱起洛怜穿过围观的人群向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