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窑离海城县有七八里地,中间有一条大路直通两处。
这条通往县城的大路,绕过一个小山坡,小山坡上这时,正趴着几十个人,紧紧的盯着大路上来往的行人。
这几十个人,就是遭到土匪洗劫的,马屯的幸存者,他们呆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马小波就是这群人中的首领,二十岁左右,由于平时为人仗义,不论谁有难处,他总会尽力相助,所以这群人都服他,也愿意听他差使。
马小波有一个朋友,在孙小妮家的商行做伙计,他从这个朋友口中得知,周家窑有一个大户,托孙家商行买了几百条枪,今天就是取枪的日子。
于是,急于找土匪报仇的马小波这伙人一合计,决定先劫了这批枪,然后再去找土匪报仇。
东北的冬天异常寒冷,趴在地上的这些人穿的又少,所以不一会儿就冻的哆嗦起来,有一个实在扛不住了的人,便出声提议道:“咱们是不是来的早了,估计那些人现在才往县城赶,要不咱们先回去,找个地方暖和会儿再来?”
见有人打了退堂鼓,其他早就已经扛不住冻的众人,便纷纷低声附和,向马小波表明自己的意愿。
而马小波此时,却是无暇理会这些人,他现在正在发愁,到孙家商行取枪的大户,会来多少人,又在什么时间经过这里,他都不知道,更别提怎样从眼前,不断来往的行人中找出他们了。
马小波要如何找出抢劫的目标,我们暂且先不提。
只说在距离马小波这些人,不远的一个路口,停着五六辆大车,和几十个人,这些人正是周丙一行。
凭着前世特种兵的素质,周丙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了马小波他们。
这令周丙很是惊惧,他错把马小波这些人,当成了真正的土匪,认为有土匪,出没于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而周丙这些人,如今还全无抵抗之力。
无奈之下,周丙只得以“赶路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为借口,将大车暂时停在路边,以思索应对之策。
“今年咱们这儿,虽然没有大丰收,可温饱还不成问题吧,这是哪儿遭灾了,怎么这么多灾民?”正在苦思对策的周丙,看到眼前不断经过的,一个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饥民,不禁出口问道。
“咱们东北今年还行,这些人都是南方的,听人说好像是湖北一带的,那里一年旱一年涝的,已经有几年种不出粮食了。”周甲由于做生意,常年出门在外,对这些事,早已是司空见惯。
“湖广熟天下足,可朝廷如今连湖北的百姓,都养活不了,这大清朝的气数,看来是尽了。”周丙要停下来休息,于是所有人便都挤在远处,烤火取暖,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在车上坐着。
“南方的革命党,闹的挺凶的,你大哥我还给他们捐过钱呢。”周甲小声说道,神情很是得意。
周丙看着自家大哥的神情,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可炫耀的,莫非——“大哥是革命党?”
“那些掉脑袋的事,你大哥可干不来,不过我还是挺敬佩那些人的。”周甲不是革命党,可还冒着风险给革命党捐钱,从中可以看出,当时的老百姓,是希望有一支力量,能够推翻满清,改变现状的。
历史行进到此,已是大势所趋。
“我对那些革命党人,却并不看好,”周丙说道。
周丙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以后人的视觉,去审视此时的革命者,也许有些挑剔。
周丙说道:“这些革命党在没有稳固的后方基地,完善的后勤保障的情况下,纠集了几百人,就敢在城市中进行暴动,并且为达到拼凑人数的目的,他们竟然去勾结帮会,这显然是将一件很崇高的事业,给办下道了。”
还有一条周丙没说,那就是有些革命党人,暴动的目的,只是为了夺取政权,当然可以理解为取得政权后,再进行国家建设,可是他们并没有一套,细致完整的国家建设方案,内部也并不统一,更没有充分的发动群众,只是单纯的期冀于暴力。
“你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现在列强环视,朝廷无能,有人肯去想办法改变这些,就已经不错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周甲问道。
周甲常年和外国人做生意,最能感受到洋人的蛮横,内心很期盼,能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靠山,这也是他捐钱给革命党的原因。
周丙这时说道:“我是有我的办法,但没有经过时间的验证,谁知道是不是更好的。”
周丙穿越到这个时代,已有一段时间了,努力改变此时的中国,让她提前强大起来,是每一个中国穿越者,也包括周丙必须要去做的。
周甲听周丙说出了这样的话,便说道:“说来听听,也让大哥长长见识。”
在周甲心中,自己的这个三弟,只是在嘴硬,一个小老百姓,怎能知晓了那些国家大事,因此便出言对周丙进行挤兑。
见大哥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周丙就决定向大哥,透漏一些自己的想法。便问道:“看过《盛世危言》这本书吗?”
周甲说道:“听说过这本书,似乎很有些名头,不过没看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不认识几个字。”
周丙接着又说:“《盛世危言》这本书,简单的说,就是一句话,商战重于兵战。”
周丙说道:“想要反抗列强的欺凌,必要先使国家强大,想要国家强大,必要先使国家富足,想要国家富足,必要先振兴商业,想要振兴商业,就得要做很多事,比如修路、办厂、建学校等。”
讲到最后,周丙拍着周甲的肩膀,以示意其责任重大,说道:“反正依这本书上所言,大哥你这个商人的身份,是很重要的。”
“少扯这个,”周甲推开周丙的手,根本不吃这一套。
周甲说道:“我做的还少吗?辛辛苦苦挣到的钱,不是交了这个税,就是交了那个税,你看那些当官的,哪一个口袋里,不是装的满满的,可有几个能在洋人面前直得起腰?”
是啊,为了自强,这时的中国,已有开明之士,效仿列强开办了各式的工厂,试图富强国家,可为什么还总是遭到洋人的欺凌?
答案或许是国人的胆怯,和对外国先进科技的无知,但最不可饶恕的,却是清政府的腐败和无能。
周丙不想和大哥,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探讨,这个话题可以说的太多了,这个时候的国家,需要的是实干,首先要有一个强国的方法,然后去务实的实现它。
周丙对周甲说道:“我觉得大哥的做法是错的,你只不过是替洋人,在咱们儿采购一些煤铁之类的,这些活儿,洋人随时可以换一个人去做,这样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不刁难你。”
周丙再说道:“想要改变现状,咱们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工厂。”
周丙对未来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是练兵和经商,练兵先从民团做起,经商则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做起,二者互为依仗,经商挣钱练兵,练兵护卫商业。
周甲说道:“办厂子是要花大钱的,咱们哪有那么多钱。”
周甲也想开自己的工厂,听周丙这么一说,心中不免一动。
周丙却说:“钱不够没关系,我已经有办法了,交给我去办就行了。”
周丙对于如何筹集办厂资金,已经早有了想法,可是对于怎样通过,这条被土匪把持的道路,却还是一筹莫展。
看着面前不断经过的灾民,周丙心中忽然闪出了一个办法,只见他走下车来,拉住一个灾民,问道:“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这位爷,”清朝末年,仍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不平等社会,被拦住的灾民,称呼周丙为爷,也就不足为奇。那人说道,“我们这是要到县城去.”
周丙说道:“到县城还有一段路要走呢,我们也是要到县城去,可以顺路带你们一程。”
周丙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将灾民装满大车,然后自己这些人,再混迹于灾民之中,以蒙蔽土匪的视线。灾民穷的都到处去要了饭,土匪总不会连灾民都不放过吧。
那人根本没想到,周丙会说这种话,这时欣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这些灾民背井离乡,一路北上,处处遭人白眼,早已尝尽了世态炎凉,所以一见周丙如此待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了。”周丙说道。
周丙一边扶着那人上车,一边又去招呼其他灾民,不一会儿的工夫,周丙这行人周围,便热闹起来。
“老三你又玩什么花样?”周甲见自家好好的大车,被周丙拉满了灾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周丙又在抽什么风。
“大哥,咱们不是要办自己的工厂吗,要办工厂就得有工人,你看这些灾民,不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吗?”周丙并没打算,将真实的原因告诉周甲,因为他不认为周甲,能有更好的办法。
“谁说我要办自己的工厂了?”周甲知道周丙是在忽悠自己,心中有些不快,转过身去,就要往下拉已经爬上车的灾民。
见周甲要赶灾民下车,周丙急忙挡在前面,陪着笑脸,说道:“大哥,积德行善。”
周甲听见周丙如此说,再看到那些灾民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便决定给周丙一个面子,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然。”周丙知道大哥有些恼了自己,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的答应道。
兄弟二人正在争论中,这时灾民中有一老者,走进他们二人,拱手行礼道:“老朽在此,谢过两位小哥。”
“不敢,不敢。”周丙兄弟二人不敢受老者之礼,急忙还礼道。
周丙见这老者,虽然蓬头垢面,极具落魄之像,可言语举止有礼,显然并非平庸之辈,便问道:“不知你们这些人,到县城去是要干什么?”
听到周丙问话,老者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到县城是要去见官。”
老者说道:“不瞒两位小哥,我们老家遭了灾,粮食颗粒无收,我们老家的县太爷,便对我们说,东北这里有地让我们种,这里也会有人管我们的饭,所以我们这些人,才千里迢迢的来到东北,希望能奔个活路。”
老者这时又说道:“可是我们在东北,已经走了好几个地方,官府都不允许我们,耕种这里的土地,也没人管我们吃饭,这不就是在坑我们吗?”
老者这时又叹了一口气,颇为颓丧的说道:“因此我们要去见官,地我们可以不种,可总得有人管我们吃饭呀。”
那时南方由于连年遭灾,粮食无收,官府确实采取过,将南方的灾民迁到东北,以缓解灾情的办法,只是由于诸多原因,成效不大。
“东北有地让你们种?这是哪个大老爷告诉你们的,这东北是什么地方,是人家朝廷的龙兴之地,那些满人能够夺得咱们汉人的江山,全是凭着这里的风水,官府岂敢轻易让你们在此种地。”周甲听到老者的遭遇后很是气愤,对于刚才自己,要阻拦灾民上车的行为,也感到很是有些惭愧。
“是啊,我也觉得你们去县衙见官,用处不大,官差是不会在意你们的生死的。”周丙对于官府,也不抱太大希望,说道,“你们可以先到县衙去试试,如果官府不理会你们的生死,我倒有个办法可以帮你。”
一听周丙又要多管闲事,周甲心中就有些责怪周丙不懂事,忙向周丙不停的使眼色。
那老者却是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的希望,再次向周丙道了谢后,便爬上了大车。
周甲趁机拉着周丙离开人群,责备道:“老三,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这些灾民少说成千上万,你有那么大的能耐帮的了吗?”
被兄长这么一通责备,周丙这才冷静下来,心中想到,周家虽然富甲一方,可不过也只是一个土财主,能有多少钱财救助灾民,周丙再又想到,就算自己要办工厂,招收的工人也很有限。
那把这些灾民编入民团呢,周丙心中刚冒出了这个想法,便被立即否定了,不说自己现在,更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即便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恐怕官府,马上就会认为自己有不臣之心,出兵剿了自己。
思索之下,周丙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确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说道:“大哥教训的是,是我考虑的不周,行事鲁莽了一些。”
不过周丙心中又想到,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不代表以后就没有这个能力。
周甲虽然责怪周丙的鲁莽,可心中还是欢喜周丙这种善意的行为的,见周丙向自己承认了错误,也不忍多做责怪,便道:“上车吧,耽搁了这么久,再不赶路天都黑了,至于那些灾民,以后再不见他们不就行了。”
远处的山坡上,马小波那些人,最终也没有去找地儿暖和会儿,强烈的复仇愿望,使他们不敢乱动,怕因此错过了目标。
在不断来往的行人中,马小波注意到了周丙这些人,他在奇怪,为什么那些穷的都要当裤子了的灾民,会有用牲口拉的大车,而且还是好几辆,一直到那些大车走出他的视线,也没能弄明白。
不过,马小波却注意到,其中一辆大车上有一个人,朝着他的方向,举手做了一个瞄准射击状的动作,这个人就是周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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