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丙说道此有些憾颜,又见众灾民在雪地之中多着单衣,说道:“诸位乡亲初到,衣食无着,周丙愿先垫付一万块大洋,助诸位乡亲熬过这个冬天。”
见老者听完又要再拜,周丙忙又说:“老先生且慢,我这只是垫付,明年你们是要在我家的工厂做工还我的。”
周甲在一旁听到周丙先前之言时,心中还在埋怨周丙太过实诚,后又听他说要掏出一万块大洋,则是有些生气了,家中虽有些家产,又岂能如此挥霍,再又听周丙说是垫付,这些灾民日后还是要还的,这才呲了呲牙,忍着没有说出话来。
老者倒仍是感激,不停称谢。
周丙又询问了老者的姓名,以及那日一别之后的境遇,却引得老者很是悲愤,说道:“老朽池中水,虽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有过如此悲惨遭遇,当初从湖北来东北之时,官府言之凿凿,说是来到此处不必担忧生计,东北土地肥沃,良田遍地,熬个一年半载便可衣食无忧了,可等我们来到这里后,官府却又变卦,不理会我们这些人的生死也罢,竟然还毫不知耻的问我们要孝敬钱,我们是灾民啊,若手中真有哪怕是一文钱,谁会舍得千里流浪,拖家带口于人前受人白眼。”
官吏腐败,自古至今,当政者几人不知,这些当政者无不是以官吏腐败为借口,忽悠百姓反叛,既而取得政权的,可他们若真以为百姓可以容忍他们腐败,而又无别有用心者以此生事的话,这城头变换大王旗之事怎能避免,黎民苍生岂不悲乎!
周丙听罢池中水之言,出言劝慰老者,老者却愈加的停不住口,开始抨击朝廷对外绵软无力,对内冷血无情,长此以往,国恐不国。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周丙带着灾民向马屯走去,这一路上周丙听老者所言,虽有些偏激,却不失道理,对朝廷内外似乎熟悉之极,不禁出声问道:“老先生谈吐不凡,对朝政又颇有见解,不知以前在何处高就?”
池中水听周丙此问,苦笑一声,道:“曾经给一个知府大人干过几年幕僚。”池中水说到这里呵呵一笑,神情很是羞愧。
又说:“知府大人觉得老朽是一个酸儒,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老朽每次向知府大人所献计策,又都不合心意,一生气便把我打发了出去,悲哀似我,在知府门下兢兢业业数年,所献之策无不是为国为民,到出府之时,除了工钱,我都没贪过一厘钱,倒因此落得了这般境地,说与别人听时,也都是笑我……”
池中水一停,又叹了一声气,旁人听他一生境遇,又看他此时无权无势,多会不要脸的刻薄待他,如他这等之人,又给不了别人好处,口中无德者会如何说,我们读者仁者见仁吧。
池中水叹了一声气后,想到此生志向未酬,却又连累了家人受苦,又细细的品味了种种遭遇,只将这一切变成了四个字,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提也罢。”
周丙看老者之状,知是被人提及了伤感事,便禁口不言,和周甲领着灾民不一会儿来到了马屯。
此时的马屯,到处是一副荒凉破败之象,多数房屋倒塌,淹没于积雪之中,附近虽就有村落,可马屯却仍令人觉得这里远离尘世,少了些人间烟火味,如被人弃之景象。
周甲陪着老者安顿灾民,其实也就是找些能遮得住风雨的房屋,暂时先住下,再慢慢的修理四周倒塌的房屋。
少时,周甲安顿已毕,便来寻周丙,张口便说了在县城和池中水见面的过程,言道:“这老先生倒是个忠厚之人,在县城之时,不知对我说了多少感激的话,又磕了多少个头,把我都给弄的难为情了。”
周丙听他这么说,也道:“我说人家刚见我时,给我磕头,你在一旁怎会有那种神情,原来是难为情了,那大哥就准备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做些什么了吗?”
周甲一听,有了恼意,说:“还要再做些什么,老三,咱们家可是勤俭持家,连吃饭都是吃粗粮,你这几日是愈加的不像起话来,花钱都没有个轻重,那可是一万块大洋啊,”
周甲说道这里,牙关一咬,心疼的说道:“你就这么随便的许给人家了。”
周丙则说:“他们不是还要做工还我们的嘛,我又没白给他们,再说,我不是说的那个意思,我是说听这老先生说话,应该是个读书人,咱们周家窑现在不正好缺一个私塾嘛,何不聘了这老先生做教书先生,也省得村里的娃成天闲得闯祸。”
“不用出钱可以吗?”周甲说道,心中却是赞同了周丙的想法,这是一件善事,并且周甲是敬重读书人的,也愿意因此多和读书人接触。
“大哥,挣钱可就是为了花的,你可不能学咱爹,当一个守财奴,咱们村的私塾可还指望着你呢。”周丙佯装不依道。
“子不言父过,你小子是又皮痒了吧,当心让咱爹听到了揍你。”哥俩说笑了一番,便将此事定下,而不远处的池中水,这时则又来到了周丙兄弟身旁,拱手道:“听闻这马屯此前遭了匪祸,不知可还有人幸存下来?”
周丙兄弟二人赶忙还礼,周丙又说:“活下来了二十几个人,老先生意欲何为?”
池中水道:“如此甚好,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可否带老朽一见,老朽想当面向他们道一声谢。”
周丙兄弟二人点头称是,周丙用手指向一个坡地,指着正在那片满是坟墓的坡地上,祭奠亲友的一行人,道:“他们就在那里,你可同我前去。”
池中水答应一声,见相距不远,便又唤来一人陪他一同前往,待那人到身前后,见周丙兄弟二人一副好奇的神色,便说道:“这人不是外人,是我的亲孙子,名叫池千里,这孩子的爹娘都死在了来东北的路上,如今就只有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了。”
那叫池千里的年轻人,也就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庞黑漆漆的,一副被风吹日晒的模样,不过却也干净,脸上没有沾染多少灰尘,衣服破旧,却还算体面。
这时见池中水给周丙兄弟引荐自己,也不忸怩,大方的一拱手,说道:“在下池千里,在此谢过两位恩公,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恩公今日的恩情。”
周丙兄弟二人连称不敢,周丙却对池千里的言行暗叫声好,心中想道,看此人样貌与言行,是有些教养的,又能在衣食无着的境遇中,保持一颗从容和淡定的心态,日后此人若能得一机遇,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便起了结交一番的念头,说道:“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良善之人皆会如此,又能因为此事和众人结缘,以后咱们之间倒是可以多走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