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民团众人皆聚在一处。
周丙将赵守山和那个站岗的哨兵唤上台来,亲自给他们三人戴上了大红花,以表彰他们优异的表现。
民团其余人见到那二人受到表彰,心中都是羡慕,各个暗自发誓,下次若再有机会,一定要奋勇争先,争取也能得到周丙的表彰。
此事过后,周丙才请池中水给民团众人讲课。
池中水这人,走上台后,并没有要教众人识字,却是讲起了他的那些所谓圣贤规矩。
池中水说道:“这人分三六九等,惟有读书人地位最高,俗语就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大家若要学识字,则应先学做人。”
池中水说:“那么应该如何做人呢,于你们而言,便是报效朝廷,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嘛,诸位在此学到的本领,日后都是要用来报效朝廷的。”
周丙一听池中水这话,觉得不对味,自己拉起这么一支队伍,是为了日后满清灭亡之后,趁火打劫用的,可不是为了给满清陪葬。
听池中水这话,怎么有煽动民团的人和自己对着干的意思呢。
周丙当即说道:“老先生此话不对,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去报效朝廷,而是要去保卫国家的。”
周丙说的这话,也有夸大的成分,除了保卫国家之外,周丙也还有野心,想用这支队伍达到他个人的目的。
“国家即是朝廷。”池中水见周丙打断他的话,心生不快,认为周丙此举,实是不懂礼数,池中水这时是老师,在课堂之上,觉得应享有无上的权威。
“不能够一概而论。”周丙说道,这可是关系着这支队伍,以后会不会与周丙生了嫌隙的大事,周丙怎能容许池中水胡言。
周丙说道:“朝廷者,皇权与官也,也可以称之为治民者,朝廷就是皇权与官员治理百姓的机构,怎能代替的了国家。”
周丙这时对民团众人说道:“国家是什么?”
周丙指着民团的人,说道:“你、我、他,咱们大家,所有的人合起来,才能称之为国家。”
“而我们怎能够被那些居庙堂之高的人驱使,却不为国家效力。”
池中水这时忍耐着性子,说道:“若依你所说,这国家指的是老百姓,那老百姓该怎么治理国家,还不是要靠朝廷,要靠读书人,要知道万民皆愚钝。”
“老先生这话说的,好像这世上只有读书人长着心眼似的,”周丙说道,“别的人难道全是傻子不成。”
周丙又说道:“不就是因为读书人多识了些字吗,比平常人多认了几个字,就可以说别人愚钝吗?”
“不读书则不明事理,”池中水刚说道此,周丙又说:“那就让全天下的人都去读书,不就是所有人都明白事理了吗?”
“万万不可,”池中水说道,“圣人的文章,多是些治国处事之言,岂是人人可读的。”
这话其实就涉及了为什么古时候,只有读书人才能做官,而读书人又很少的问题了,片面简单的说,除了古人科技的限制,书本不能够普及外,便是统治阶级有意的为之了,也就是所谓的愚民之举。
民不知则治。
老百姓若读了书,明白了书中的事理,对读书人的底细不就摸了个清楚,那读书人还怎么在老百姓面前装大尾巴狼。
周丙说道:“有何不可?人人都学了圣人的文章,就不再是朝廷治民,而是百姓与朝廷共治天下,那时岂不美哉。”
“那时岂不乱哉,”池中水说道,“你此言大错特错,人分几等,有读书的,就应有种田的,怎能让种田的与读书人共治天下。”
“你这是说老百姓就不应该识字,就应该让朝廷管着,然后朝堂上的人就可以无人约束的胡来,”周丙问道,“凭什么?”
池中水气恼至极,这时把手中的书一摔,说道:“既然你如此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是教不得你们的了。”
池中水说罢,便欲就走,黎志远赶紧上前劝阻,屋内的人,这时也都为周丙之言愕然。
黎志远对周丙的一些话,也是极不满的,池中水讲的这些道理即使不对,也已经传了几千年了,老百姓辈辈都是如此过来的,早就都已养成了惯性。
黎志远本是想看到池中水训斥周丙一通,然后周丙幡然悔悟,再自我的忏悔一番,拜了池中水为师,自此以后,远离了旁门左道,专心的和他黎志远一般,走那所谓的正途。
却没想到池中水气性太大,几句话下来,不只是周丙没能驳倒,池中水倒要来一个负气出走,这让黎志远心中好不是滋味。
周丙见此再不敢多言,他让池中水教民团的人识字,便是存着待民团的人识了些字后,好为他心中的野心驱使的念头,而周丙自己,这时已没有足够的精力,能够教导民团众人识字。
这时周丙心中一番取舍,最后还是来求池中水,说道:“老先生莫气,晚辈或许狂妄,但我请老先生来此,只是为了教众人识字,不是要让老先生讲些别的。”
池中水冷哼一声,说道:“老夫教书向来如此,若只是教人识字,而不教人事理,岂不是在害人,这事老夫断做不出来。”
周丙这时心中忍住气,不敢再言,他急需民团的人都识些字,日后好为他所用,却又怕民团的人,受了池中水的蛊惑,日后与他为敌,又说道:“最好是只教他们识字。”
说完,周丙向池中水施了一礼,又道:“老先生请讲课,晚辈告辞。”
周丙与黎志远走出屋门,池中水却是看向了周丙一眼,待到周丙出屋后,才叹了一声气,这些年的人生经历,使得池中水性子,与前大不同,若是从前,早就已经甩袖走人,而现在,却是真听了周丙的吩咐,再开始讲课时,就只是教众人识字,不敢再讲些别的。
只说这周丙出了屋门,来到无人处后,一脚就踹向了路旁的一颗树,嘴中骂道:“老匹夫。”
黎志远见状,说道:“我与你相识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生气。”
“为了什么呢?”黎志远问道,“池老先生所说的,在我看来,也并无甚差错。”
黎志远又说:“而你的话,却是有些让人不可捉摸了,你怎么会如此的这般呢?”
周丙平缓了一下情绪,说道:“你是说我与旁人不同,”
见黎志远点了点头,周丙一笑,又说道:“那或许是因为我太走极端了吧,我若不是一个疯子,就必是一个先知。”
“疯子还谈不上,”黎志远说道,“至于先知嘛,你都比我们先知道了些什么,可否对我说上一说。”
周丙笑而不言,有些话他只能深藏心底,带入坟墓中。
这番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见周丙只笑不言,黎志远说道:“我不觉得你像先知,但看的出来,你不满朝廷甚深,这是因何呢?”
周丙这时说道:“我观你平常言行,对朝廷倒也是忠诚有加,你又是因何?”
黎志远听后,说道:“我不再忠诚于它了。”
又过了一会儿,黎志远说道:“若是你觉得我,言行中还有这种感觉,或许是习惯了吧,我曾经是想要为它奉献出我的一切的。”
周丙说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痛苦。”
一个人,立志要终身守护的东西,可最后却发现,那东西就是一坨屎,那人该会怎么样了呢。
周丙又说道:“我对朝廷没什么不满,我又不曾效忠于它,而你现在也不再效忠于它了,这朝廷对于你我,是不是就无所谓了。”
“可是它却伤了我,”黎志远说道,“我自幼也是如池老先生那般,也都是学的如何报效朝廷的。”
“可是现在,我心中的信仰死了。”黎志远说道。
“那就再找一个呗,”周丙说道,“其实圣人的文章也不全错,圣人不也说过,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嘛。”
“黎大哥不用这么伤感,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好就好在了它不缺信仰,很快你就会明白的,那些信仰会多到让你目不暇接,我只是希望,黎大哥到时候别挑花了眼。”周丙说道。
“你是说乱党吧。”黎志远说道。
“满清以前还只是建奴呢。”周丙说。
“乱党成不了气候。”黎志远说道。
周丙听后,也说道:“你说这些革命党也怪啊,聚集了一帮子的有识之士,却数年未能成一事。”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黎志远说道。
“或许是吧,”周丙又说,“那十年以后呢,这不过才开始呢,黎大哥太早下论断了。”
“乱党所倡,皆是西方列强之道,是想让我们华夏,也如那西方列强那般。”黎志远说道。
“所以,那些读了圣贤文章的老朽,才会容不得他们。”周丙说道此,又说,“那商鞅呢。”
周丙说道:“商鞅自韩如秦,为秦人变法图强,不也是为秦人不容,可秦人不正是借着变法后强盛的国力,才一口气的灭掉了六国吗?”
“六国人数多于秦人数倍,却都为西北边陲之国所灭,”周丙又说道,“我们今人所处,与商鞅那时,能有几分的区别。”
“变则强,不变则亡。”
黎志远咀嚼着周丙的这句话,心中更是觉得周丙让他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