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姥姥住在我家，所以每年都是大年初一去奶奶家。
奶奶家同样四个孩子，大姑，我爸，二叔和小叔。由于没有独立住房，小叔和爷爷奶奶住一起挤在一居室里。爷爷奶奶都退休了，奶奶身体很好，腿脚也利落。爷爷长年抽烟喝酒导致中风瘫痪在床，每天只能坐在沙发上。
大姑圆圆胖胖的，性格火爆但是很孝顺。二叔总是绷着脸，万事要求严格是个很传统的人。小叔一家生活拮据，两口子三十多岁就下岗了，但还在为人还算和顺。
奶奶明事理，把家里关系处理的妥当，凡事不偏不倚。别看爷爷瘫痪，也说不出话。但是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的很。
正如刚才，我在他身边坐着，他居然嘟囔着吸引我的注意力，看见我的目光，爷爷更加卖力的发出声音，手也试图抬起来，在他手里握着我妈刚给他的苹果。我奶奶说，爷爷那意思让我吃。
没有哪个长辈不疼子孙的。即使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会把最好的东西先给我们。
我至今都会时不时怀念起这位老人，他身材臃肿，穿着老式的衣服，脸上表情僵硬，目光浑浊，有时会猛地发出咳嗽声音，犹如一条受困已久的病龙一般残喘。起初我害怕也嫌弃他，毕竟久病缠身的人模样都会变得丑陋，而且爷爷身上的味道很重。但是渐渐的，我越发尊重起这位老者。他一声不吭尽量不给家人找麻烦，想上厕所也是实在憋不住才会说。吃饭从来不挑食，穿衣服十分配合。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拿抹布擦拭近在眼前的桌子。
感动之余，我第一次觉得对他不舍，我害怕他会离开我。我宁愿他就这么坐在那，好歹有个念想。
“嗯嗯，我吃。爷爷也吃。”我接过苹果，跟他说话，看着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很酸。
*
大姑家是儿子，二叔家女儿，小叔家也是女孩。
又到发压岁钱的时候，大姑给了，我爸给了，小叔……
“小叔今年没攒下什么钱，等明年吧！”
这句话，小叔说了很多年。从我两岁起，他就是这句话。这比亏本的账也一直没还清。慢慢的，我们也不会找他伸手，一是因为习惯了。二是因为觉得没意思，这么多年都过了还欠今年吗？
“珂珂，拿纸杯。”妈妈叫我，她手里举着大桶的饮料。饮料是我家买的，为了迎合过节的气氛，每年在来奶奶家之前，妈妈都会带着我们先去超市采购一堆小孩吃的，等到了再分给其他哥哥姐姐。
随着一道道菜上桌，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盘子都很浅，菜量也少。
听说我小叔做饭好，这点我也承认，他做出的菜都很精致。但是，现在十几口人，每个菜都这么少，真的够吃？
二叔也看出了问题。低声问我奶奶：“您今年给了他们多少钱过节？”
奶奶没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四。
“那还做这么少？大过节都这么抠抠缩缩的…”二叔肤色本就黑，此刻脸色更是难看，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哎，每年不就这么一次？凑合吃吧。”妈妈说。
菜好不容易上全了，看着那一道道盘子底的菜，我瞬间没了食欲。那个年代物价不高，虽说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凑数吧？何况奶奶不是给了钱，四百块钱一顿丰盛的午餐还是有的吧？那肉丝炒芹菜里的肉丝屈指可数，真当是点缀颜色的。
席间，奶奶一直在张罗给二叔夹菜，也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二叔也不客气，戗面馒头夹肉，丝毫不含糊。
早些年，在吃饭的时候小辈都不让上桌的。也就是近两年，我才荣幸的和大人坐在一起，不用单独小餐桌了。
*
酒足饭饱之后，大人支桌要打麻将。每家派出一个代表陪奶奶开心开心，不为钱，只为了娱乐。
拒绝了和表姐玩游戏，我安静的坐在床上。
小叔的这位女儿，也就是我琪琪表姐，可不是一般人。别看她只比我大一岁，争强好胜的欲望一点不比青年人差。上次，我俩玩扑克牌，第一局她赢了。第二局和第三局都是我赢了。她揪着我，生生玩了一下午的扑克牌，非要赢到她满意才肯罢休。后来，不管玩什么游戏，我都主动让着她，生怕她再心生斗志跟我死磕到底。是什么导致她今天的性格？莫非是因为吃饭她总喜欢戳鱼眼睛？
家长都有一种恶趣，拿孩子比身高。琪琪没我高，每次比较之后，她都都愤愤不平。这次，她还是没我高。但是小婶不经意的话说出了真相，原来琪琪每天都逼自己喝牛奶，但是她肠胃不好，喝牛奶之后会闹肚子。但就算这样，她也坚持着。
我怎么都觉得她是为了超过我才这么努力，哎，这么小就如此好胜。万一被打击了，一蹶不振那才可惜。
琪琪问我去不去公园，我自然是答应了。屋里本来地方不大，而且大人抽烟，空气也不新鲜，出去玩也好。
在妈妈的嘱托下，我和琪琪出门了。
“珂珂，一会娱乐项目的钱你出，我花钱买吃的好不好？”路上，琪琪问我。
没多想，反正都要花钱，我应允。
二十块，十二元，三十元整，二十八的票子…
碰碰车，扔签子，过山车式的小火车，蹦蹦床…
一系列设施玩下来，我才明白自己上当了。这些器材多贵啊，而且买票都是双人的。吃的才多少钱？琪琪很聪明，花四元钱买了两个大棉花糖，让我吃。棉花糖比我脑袋都大，我何时才能解决掉？而且，我本身就不喜甜食。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不由苦笑，怎么身边都是这么会算计的人。难怪上辈子我在家里不受喜欢，原来因为大家都这么“聪明”，既会打压别人，也会在长辈面前装好孩子。相比之下，我自然就成了家里最没出息的人。也是，琪琪学习好，嘴甜。我呢，学习不好也不爱说话。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外向的人永远比内向的人吃香。
郁闷的回到家，琪琪几乎一进门就跟她爸爸炫耀自己还剩下好多钱，是个会省钱的孩子。大人自然不知道事情原委，都以为我俩AA制，夸奖了琪琪一通，反倒觉得我败家。
特别是二叔，听了妈妈说起我昨天的壮举，好好地给我上了一课。一下子我就成了举家批斗的对象。
这节过的，真是不想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