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方所在这桌比较靠前，方凤山这个东主又坐在这，关注度本来就比较高。后来气氛诡异，与喜庆新年有点格格不入，早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个子高高的穆方突然一站起来，四周一下静了下来。
方凤山等人都有些不自在，这才意识到可能说的有些过了。
“你看你这孩子，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大舅妈孙玉莲连忙打圆场。
大过年的，拿穆方说事痛快嘴没关系，但要场面弄僵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穆方，长辈有些话可能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方凤山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但出于“大家长”的尊严，他不想随便的低头，便递了个台阶，想着穆方主动把这页掀过去。
“大舅。”穆方沉着脸，好像没明白方凤山的意思，一字一顿再度问道：
“我爸妈怎么了？”
穆方不在乎这些打着长辈旗号的所谓亲戚踩自己，但不能容忍他们辱及父母。
不是他们贪得无厌，父母也不会在股市里被套住。不是他们苦苦相逼，自己一家也不至于连个团圆年都过不了。
“穆方，说话注意分寸。”穆远华咳嗽了下，低声斥道：“这都是你的长辈，你该知道最起码的尊重。”
“尊重？你跟我提尊重？”穆方看了看四周，突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感觉。
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还没有那些失去意识的游魂真实。。
“各位叔伯婶姨慢慢吃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念及仅有的那点血脉，穆方也不想这年夜饭毁了，中规中矩的给老人的那一桌鞠了个躬，算是拜年，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要是穆方就这么走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但看着鸦雀无声的场面，方凤山却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真是什么人生什么种。”方凤山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很多人听到。
方凤山其实就是顺嘴，拿这话缓解下尴尬，挽回点所谓的长辈面子。但就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穆方。
穆方停住脚步，回身过，认真的问道：“你又是什么种？”
“你刚说什么？”方凤山听清了穆方的话，但又不太敢相信。
“我刚问你……”穆方向前走了两步，提高声调，一字一顿：“你是什么种？？！！”
“穆方，你放肆！！”方凤山啪的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来。
穆桂芝连忙起身安抚：“凤山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穆远华也跟着劝道：“是啊是啊，孩子不懂事……”
穆方终归是姓穆的，穆家人不想因为这么一个混小子把方凤山给得罪，纷纷起身说话。连带着，对穆方的训斥也是不少。
但方凤山当着这么多人被穆方顶，哪有那么容易消火。而且众人的劝说，更是让方凤山找到了存在感，越发是来劲了。
“怎么，嫌我说话不好听了？嫌不好听就别让你爸妈做那丢人的事！”方凤山也是撕破脸了，大声叫骂：“看别人发财眼红，顶个榆木脑袋非要炒股。不光自己赔，还把大家接济的钱都套了进去……”
听着方凤山的叫骂，穆方怒急反笑。
“方凤山，说这话你就不觉得害臊吗？当初是谁上门求着入股，又是谁死皮赖脸让加大投入……”穆方伸手点指：“是你，是你们！”
“大人的事，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
“就是，本事没学着，倒学会颠倒黑白了……”
穆方的打击面太大，其他人也都有些挂不住了，纷纷出言喝斥。
就算经历的再多，穆方也不过是一个高中生，何时见过这般丑恶的嘴脸。尤其这些人，竟然还都是所谓“长辈”！
“你们，无耻至极！”穆方气的身子都哆嗦了起来。
“说话越来越放肆了，真是没有教养，气死我了。”大穆桂芝好像犯了心脏病似的，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气。
“桂枝大姐消消气。”这里面对穆方最不爽的不是大舅方凤山，而是小姨方淑芬。装模作样的给穆桂芝倒了杯水，阴阳怪气道：“就跟我大哥说的，什么人生什么种，为这种人气坏身子犯不上。”
穆桂芝喝了口水，哼声：“欠了一屁股债赖着不还，跑到国外逍遥快活，留这么个小崽子气人。”
“逍遥快活？”穆方眼中升起两团雾气，咬着嘴唇道：“为了还你们的钱，我爸妈每天都要在机器前面站十几个小时以上，上厕所都要用跑的。没有节假日，抢着上夜班，只为多几美元的补助……这样的生活，竟然成了你嘴里的逍遥快活！！
你觉得好，你倒是去干啊！我现在就能给你联系，你去吗？”
穆桂芝顿时语塞，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穆远平方淑珍两口子在国外干什么，他们在清楚不过。
机器流水线的组装作业，听上去好像挺高级，但实际上技术含量跟刷盘子洗碗差不太多。就算工钱给的多，本国工人也不大愿意做，多是雇佣外国劳工。
那样的苦，穆桂芝哪里会去吃。
“本事不大，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方凤山冷哼了一声：“说一千道一万，你爸妈终归是欠着我们的钱。看着亲戚的面上大家才不计较的事儿，反倒成了你挤眼泪博同情的借口了。”
穆方苦涩的一笑：“我宁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你当我愿意有你这样的外甥？还不够丢人的！别说你不认识宋逸来，就算认识又怎样，就能拔高你的身份了？”方凤山哼道：“不怕告诉你，我还认识王杰民王副市长呢。宋逸来再了不起，能大过副市长？可我方凤山有今天，不是靠关系，是靠我自己……”
方凤山只是投资了王杰民小舅子的化工厂，副市长本尊他是无缘得见。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拿副市长来抬高自己，以此抵消穆方那番质问的负面影响。今天可是公共场合，要是那些话被有心人传出去，方凤山也吃不消。
方凤山的表演当即获得了穆桂芝等人的吹捧赞誉，甚至还有人鼓掌。
看着那些丑陋的面孔，穆方真是想一走了之。
现在若是穆方走出门，也没人会拦。可是，要是这么走出去，穆方就相当于变相认可了方凤山的话，不光自己要背负着耻辱，甚至父母都是一样。
看着静静站在那里的穆方，饭堂大厅中的人神色迥异。
有的面露嘲讽，有的低头不语。
并不是所有人都敌视，同情穆方的人也有。但也仅限于同情而已，不可能站出来为穆方说什么话，哪怕是坐在主位上的老人们也是一样。
穆方的目光在一个个“亲戚”的脸上扫过，最后凄然一笑。
“也罢，就在今天有个了断。”
穆方四下看了看，大步走向最里面的礼宾台。礼宾台边上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把剪刀。
穆方走过去一把将剪刀抄起，双手一较力，将剪刀掰开。
“吱嘎嘎——”
大厅里立刻传出一片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一大半人都站了起来，方凤山穆桂芝等人更是一脸紧张。
这小子该不会要破罐破摔，想玩命吧。
“把钱看重一些没什么，我穆方或许比你们还喜欢钱。”盯着方凤山的那一桌人，穆方一字一顿道：“但我不会为了钱不要了人性，不要了亲情！”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
这番话一出口，方凤山等人立马就不干了，纷纷起身喝斥。
“要不看在是亲戚份上，老子把你打出去！”方凤田更是声色厉荏。
“亲戚？呵呵……去你妈的亲戚！”穆方握着半边剪刀，将衣服扯开，露出半个膀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穆方手臂一挥，半边剪刀狠狠的戳进左大臂。
大厅中一片惊呼，胆小的女人更是尖叫起来。
穆远华脸色极为难看，斥道：“穆方，你是学生，不是流氓，耍狠给谁看？！”
“这一刀，斩穆家血。”这是穆方的回答。
剪刀从肩头缓缓割至手肘上方，穆方嘴唇颤抖：“从今起，穆方还是穆远平之后，但和穆家再无关系。”
剪刀非常钝，说是割开，倒不如说被穆方生生撕开。
看着那狰狞恐怖的伤口，汩汩流下的鲜血，穆远华脸色惨白，穆桂芝方凤田等人更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方凤山强笑：“穆方，你这是做什么……”
“第二刀，断方家脉。”
方凤山话音未落，穆方再挥起一刀，再次深深刺入。
“从今起，穆方还是方淑珍之子，但和方家再无瓜葛！”穆方咬着牙，剪刀再次从肩头划下，又撕出一道平行的血口。
饭店里用餐的并不止穆家和方家，还有很多其他的客人。但现在不管是吃饭的客人，还是端着盘子走的服务生，都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
“第三刀，去前尘恨！”
穆方又是一刀，比前两刀刺的都要深。
“从今起，我不会再恨你们以前做过的事。但若是日后犯到我手……”
剪刀再度缓缓而下，撕裂皮肉的声音，刀尖磨蹭骨头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随着剪刀下落，掺着血丝的森森白骨，映入众人眼中。
穆方没有说日后如何，但这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有有力鲜明。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
方凤山等人的相逼和刁难，早已让穆方的怒意积累到极限。穆方不知道自己一旦按捺不住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事。
今日三刀断亲，是为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也是给方凤山等人留一条退路。
穆方将剪刀随手丢开，披着衣服走下礼宾台，径直走出了饭店大门。
所过之处，无人敢侧其目。
方凤山等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大厅内除了女人的抽泣，再无半天声响。
十几个青年一直在角落处注视着这一幕。
见穆方出了门，一个貌似领头的方脸青年努了下嘴，一群人跟着呼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