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愿意跟那个一看就不成器的玩意儿废话!
对于赵恒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论情分,那个女人跟林琅乃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论亲疏,林琅更是视他为长姊。人家又是出家人,大唐没了许多年了,也不能用对付南唐王室的那一套法子,相反,为了表示正统,大宋还要敬着人家些。
赵恒郁闷了。
他一郁闷,就东张西望,还拿起了林琅桌子上的书籍。这不翻还好,一翻,赵恒就喜欢上了。
其实线装书是印刷术出现之后才开始渐渐被接受、慢慢地流行起来的,而在此之前,中原大地上的书籍都是卷轴。即便到了盛唐之时,在高门大户内部流行的还是卷轴书。没办法,谁让那个时候的雕版印刷术昂贵、质量又不过关?加上世人普遍认定,抄书才是对待学问的真正态度,也限制了雕版印刷术的使用范围。
林琅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面长大的,这样的氛围也养成了他抄书的习惯。《四书五经》虽然是寻常的书籍,市面上的书册的谬误也几乎为零,可是林琅还是喜欢自己抄写。赵恒翻开的这本书就是他自己抄写的卷轴本。
瘦金体的正文,董字的注释。
字如其人。
颜真卿的字就跟他的为人一样堂堂正正,端方得很。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决定了颜真卿一辈子的坎坷。而林琅,虽然是由颜真卿启蒙的,却并不擅长颜体,反而在颜真卿无意中得来的另外两本字帖上的造诣惊人。
清雅高贵,带着世家子特有的雍容。林琅的字就宛如风中劲竹,洒脱而明快,气韵脱俗。
如果是在大唐,这样的字也许会受到世人的赞颂,但是绝对不会有在宋人面前这样高的接受度,尤其是唐代的君王并不会跟赵恒这样喜欢林琅的字。
赵恒一打开这卷轴就不肯放下了。
赵恒相信,这卷礼记(只是其中的一卷)如果落进了自己的那些臣子手里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李沆那个老家伙绝对会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林琅的亲外祖父的身份,将这卷书纳为私藏;王钦若那个厚脸皮的家伙绝对不吝与“偷书不算偷”,将这卷书册裹挟走;吕蒙正绝对会想方设法让林琅给他再抄一份;寇准和王旦这两个家伙很可能用自家女儿的婚姻换林琅的墨宝。
用最大的恶意揣摩了一番自己的诸位臣子的反应,赵恒道:“林琅,这书卷真是让朕爱不释手呢。正好祐儿已经九岁了,正好学到礼记。我看这上面的注释跟少傅教得有些不一样。林琅,不知道这卷礼记能否送与朕?”
好吧,赵恒这货比他的臣子们更加厚脸皮。他的臣子们大概只会抢一卷,而他则主动要求将整部礼记打包。
林琅有些为难地道:“官家,这部礼记,林琅只抄写了一半……”
“那这已经抄写好的,朕先拿回去,至于剩下的,你慢慢抄写,等抄好了朕再来。”赵恒很干脆地摆摆手。他被那清雅的、从未见过的字给吸引住了,完全忘记了,他是来探望美人的。
林如海见赵恒如此反应,心中大定,立即一口应下:“是,万岁。等犬子将剩下的抄写好了,臣会亲自送进宫去。”
还好还好,官家不是真的惑与自家儿子的美色。
这个念头刚刚消下去,林如海又再次变了颜色。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如果皇帝真的只是惑与自家儿子的美色,那还有解决的办法,可是,如果吸引皇帝的可不仅仅是自家儿子的美色呢?
林如海真是面如土色了。
同样心乱的,还有皇帝赵恒。他打劫了林琅的书卷,心中却并不高兴。他刚刚想起来,似乎,他是来探望林琅的吧?好像还打劫了林琅的书?而自己仿佛在不久之前要求林琅参加科举,这书还是林琅考试要用的?
赵恒说不出将书还回去的话来,值得失魂落魄地走了。
今夜注定了至少有两个人难以成眠。
另外一个方面,薛蟠自打离开林家以后,就是一副傻笑着的样子。他的眼里心里全是林琅的笑容,哪怕明知道那仅仅是礼貌,他也开心不已。
薛蟠是块朽木没有错,可是他也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人,相反,对于别人是否是真心对他,他还是感觉得道的。但是颜控就是颜控,因为林琅是个美人,哪怕是一个礼节性的笑容,也够他回味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跟贾宝玉那货还真是表兄弟,留着相似的血。
薛蟠只知道呵呵呵地傻笑,却不知道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可把他娘薛姨妈吓个半死。
薛姨妈怒道:“哪个混账,居然敢将你打成这个样子!”又一叠声地叫人请大夫,又问薛蟠的小厮:“你们是怎么照顾郎君的,说!是谁干的?如果不交代仔细了,我叫人将你们卖到矿上去!”
薛蟠赶紧扯住了薛姨妈的手,道:“妈,你消消气。这些都是皮肉伤,看上去吓人,其实也就一点点疼。我皮糙肉厚的,刚挨打的时候疼了一会儿,现在也就没有感觉了。”
说着,为了表示自己无事,薛蟠重重地往边上的胡床(椅子)上坐了下去,却不想正好碰到了自己的伤口,一下子跳了起来。
薛姨妈又气又笑,道:“你原想不让我担心,可是你这个样子,叫我看了又怎么不难过?”
薛蟠道:“妈,咱今天且不说这个。今日我在外面看见一处宅子,位置极好,过些日子,我们搬出去吧。”
薛姨妈道:“你胡闹些什么啊。我们住在你姨妈家里又什么不好的?又便宜又干净……”
薛蟠路上早就跟下面的小厮商量好了,张口便道:“妈,你也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这里是姨妈家?别笑话了,这里是荣国府没有错,可是正经的爵爷是大房的大官人,可不是我那个自诩清高的姨爹!你就看见了姨妈在这里威风八面,可没有看到外头的人是怎么戳他们夫妇的脊梁骨的。我们在这里便宜,可是这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我们呢!”
薛姨妈道:“你胡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你姨妈照应着,我们……”
薛蟠是个倔脾气,这脾气一上来,就不爽了:“妈,我们薛家又不是没有房子,为何一定要住别人家里?难道这祭祖也要在别人家么?妈,你不要忘记了,咱们姓薛不姓贾,跟他们家终究是两家人。”
薛蟠脾气一上来,气哼哼地一甩手就走了。这不生气还犹可,一生气,就觉得自己身上隐隐做痛,干脆回去躺着了。
这里薛姨妈倒是没了主意,赶紧派人把女儿找了回来。
陪着贾宝玉说笑了一整个下午的薛宝钗见薛姨妈派人找他,只得依依不舍地回来了。一回到梨香院,见薛姨妈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心里一惊,赶紧问缘故。
薛姨妈道:“还不是你那个好哥哥,被人打了一顿不说,这一回家也不说请大夫,还说要搬出去。也不知道他在外头中了什么邪!”
薛宝钗听了,只得安抚薛姨妈:“妈,哥哥在外头想来是遇见了什么事情。要不,女儿先去探探哥哥的口风,回来再跟妈细说。”又招来香菱,让香菱照顾薛姨妈,自己往薛蟠的屋子里来。
薛蟠正在炕上哼哼呢,听见妹妹来了,也没有起来,直接让妹妹进去了。
薛宝钗道:“哥哥,你跟妈说了什么了?我看妈在上房急得团团转呢。”
薛蟠道:“怎么?妈没有跟你说?”
薛宝钗道:“好端端的,干嘛要搬出去?我们在这里好好的……”
薛蟠道:“好好的?那是你们在内宅,不知道外头说得多难听!”贾宝玉也是一个好模样,可是自打薛蟠见过林琅之后,就看不上贾宝玉了。民窑里的仿品怎么比得上真正的传世名器?至少,薛蟠觉得,那贾宝玉那货跟林琅比,就是他这个亲表兄都没有这个脸面说贾宝玉的好来。
薛蟠见妹妹垂首不语,道:“妹妹,你就听我一句,劝劝咱妈吧。搬去了,我们也好独立门户、自己当家做主。你不知道,我找的新宅子可是难得的好地方。周围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宅子,其中有一家,还是朝廷正式册封了的爵爷呢。那家就一个儿子,今年十五岁,跟妹妹的年纪正相配。”
薛宝钗揉着手里的扇子,道:“既然是爵爷,人家又如何会看上我们?”
薛蟠道:“这有什么的?以妹妹的好人品,就是进宫做娘娘也使得?”
薛宝钗道:“那哥哥就忘记了,我们是为何进京的么?”
薛蟠道:“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为了进宫么?可是妹妹,你既然是为了进宫,又为何跟那个贾宝玉走得这样进?”
“这都是为了借姨妈的力……”
薛蟠道:“姨爹自己也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还天天在家吃酒呢。我们就是要借,还不如借舅舅家的力呢。还有,如果姨妈是真心想送你进宫的,又为何再三纵容那个贾宝玉来找你,要经常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