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妖画
大牢里头茶芯颇不豁达地钻入牛角尖，愈想愈心痛，大风词、凤吟笛、天舆图、腾国策，哪怕昨夜温存，可那才华横溢俊朗如玉翩翩君郎仿佛只在她长长春梦中。
那人终究不是她的。
沈侯府中，朝华从盼归楼归府，便有那青衣护卫来报，“茶芯姑娘和一华姑娘辱骂皇族被抓入大理寺了，沈府怕会被牵连。”
紧接着姜媛红着眼圈来他书房，她和娘在文正堂里眼巴巴看着，可至始至终茶芯都没来文正堂晨省，更别提向她和娘亲敬茶。中午她一打听才知道，那姬妾非但不行姬妾之礼，还大摇大摆地去逛街去了！
朝华凝眉，言语淡淡，挥退姜媛，便有下人来报大长公主来访！
长公主亲自登门，本该女眷接见，可叶氏被姜媛攀着等候茶芯一上午早乏了，歇了去，朝华突然想起今日街头那白衣罗三，怕是为那门亲事而来，便亲自抬步去正园香亭中接见了去。
长公主一身华服明饰，端得贤淑富贵，明明已有罗紫夙那般将近二十的闺女，可调养的本尊却年若二十几岁丽人，妆容艳丽逼人，朝华走进细瞧，才隐约发现几丝淡淡细纹，手中却是紧扶着一衣衫素雅的女子。
身姿窈窕玲珑，素面簪发，素白如莲，却异常夺目，站在那里宛如仙画，正是罗紫夙！
面对朝华那一瞥，罗紫夙无喜无厌，神色淡淡。
朝华皱眉，继而淡然行礼：“沈域见过大长公主、福萝郡主，不知殿下、郡主前来有失远迎！”
长公主虚扶一把，温笑道：“快快请起，即将为一家人，域儿和本宫客气这些作甚？”
“域儿真是生的好模样，龙姿凤章，才华惊世，此去一十二年，让本宫好不挂怀，闻得归来之日就弄得本宫心急似火，满心满眼地盼着能瞧上域儿一眼，今儿瞧着，倒比起怀安年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本宫还担忧，若是域儿成了歪瓜裂枣的，可不苦了我家夙儿，而今这一眼瞧去呐，足以配得上我家夙儿啦！”
谁都不喜他人对自个儿评头论足，长公主字里行间不乏贬朝华之意，朝华听过便带过，淡然舒眉，垂了垂眸子。
“长公主谬赞。而今，怕是西周皆知晓沈域并非远游，而是在东华皇城蝇营狗苟一十二年，早已忘了自己是脏是净是黑是白，还能得长公主青眼，长公主胸怀真是让沈域钦佩。”
话中多有提点和婉拒，朝华在东华经营，而今功成抽身，细作身份大白于两国，日后不乏东华君臣来寻仇。且朝华身份再贵，也只能算是个出色的西周细作，无论日后在西周的庙堂居何职、权多大，可他早没了那堪比珍宝的气节，终究有污点在，他不信大长公主会堵了耳朵来择婿。
大长公主绕着朝华缓缓走了一圈，突然哈哈爽笑道：“甭给本宫绕弯子，本宫还没责难你在外娶妻，你倒是诚实！既然此刻不欢迎，本宫也不怪你，改日嫣韵有空，本宫再来！”
嫣韵，叶嫣韵，乃朝华娘亲闺名。
大长公主刚抬步又顿了下，扭头朝着朝华道：“我们夙儿不是没人娶！你们沈府不顾，可本宫还要脸面！”
眼看公主脾气似乎引爆，罗紫夙轻拉了拉她长袖，莞尔道：“母亲莫恼，夙儿很差么？要这般求人聘娶？”
沈域动了动眸子，“沈域明白，既然娘亲定下郡主，沈域定给皇家一个圆满答复！”
“夙儿，我们走！”
罗紫夙扫一眼亭子远处那树下的紫襦裙的女子，回头淡笑道：“朝华公子，西周百姓虽恨东华那铁娘子华欣然，可本郡主尤为喜欢那女子所作《华间集》，若是朝华公子未曾涉猎也无妨，建议公子有空翻看那第九篇，尤其是那首句。朝华公子，盼下回你我二人不是今日这般匆匆而散！”
朝华心头微动，《华间集》第九篇，他信口拈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代一双人，原来是这一句么？
真是…可笑的可爱呢…
送走那群人，朝华摇头，他当真去寻书了，可寻的不是那华欣然的《华间集》，而是本破旧不堪的黄皮布卷，展与胸前。
想想今日茶芯去药堂竟然讨了尸香草，几下翻到那尸香草篇，细细品读，可他眼前时不时会晃动那双水色眸子，直入他心头。
他按了按胸口，突然他从藤椅跃起，几步奔入了他爹沈怀安的旧书房。
照着沈怀安的动作移动了上中下层的三本同色书册，“哐当！”一声作响，只见后头咯吱滑出一木屏风，一副一人之高的巨画顷刻展与眼前。
那是一女子，遗世独立，一袭蓝纱流云般飞舞，墨发轻挽，高立山巅，美得如初坠凡尘俗世仙人，眼睛明明媚魂夺魄，可又不乏英气澄澈。一双眸子悠悠望向远方，手中却握着把银鞘长剑。
在朝华眼中，画中人与妖无异！
妖者，祸乱也，乱了他爹和他娘青梅竹马情谊，乱了东华和西周！
朝华拂过那女子的眼眸，双手试探着遮住画中人上下面颊，仅露出那双黑亮入魂的眸子，顿时眉心拧出个川字，冷然道：“华欣然，不止你那丑陋的女儿和你眼睛相像，最近又多了个茶芯，同样的眼睛，也似乎会说话呢！”
身后跟来的沈鹤瞧见那画大吃一惊，公子唤画中女子华欣然！
“主子！这是华欣然的真面貌？”
“嗯，正是呢，侯爷画的，一毫一色，他果真用心！老爷子画的是不是栩栩如生？”语气淡淡，温润的俊脸带着极少显露的讥讽之色。
在东华这么多年，华欣然之名家喻户晓，华隹堂弟大将军华擎的女儿，屡屡听说姜秀那种人竟会拽着女将军华欣然死不放手，华欣然相貌平平，性格彪悍，却才华横溢，功夫了得，敢为休夫君第一人，这事儿在十二年前早震慑了东华上下。
侯爷沈怀安、少侯朝华，父子二人都和华欣然交过手，华欣然常年顶着那张清秀的脸面，沈鹤和东华百姓一样，都以为华欣然就是那般模样，也有一段时间东华传言世间之人看过华欣然真容颜的不过十人，凡是看过的莫不死心塌地跟着那女子！
侯爷见过华欣然真貌，所以这女人成了侯爷搁在心底珍藏的宝贝，也成了侯夫人生无所念的原因，侯爷虽没一个姬妾，可整日不入正府颐养别院，侯夫人含恨半生！
只不过在东华时十二年里，少侯爷试探了无数次，华欣然常年累月顶着的那张清秀的脸绝对是真容，不少探子跟着华欣然几年之久也揭不出破绽！
而今一想：这双眼睛不是那女人又是？
可这双眼睛，眼下不是茶芯姑娘的么？
华欣然将军？茶芯姑娘？
联想昨夜，一华明明交给爷那方私密的白绢，上头确实有点点红梅血迹。
沈鹤摇头，“主子，茶芯姑娘绝不是华将军，若是华欣然，又岂会是处子？眼睛相像的大有人在，属下见过几回东华姜家那丑丫头，她不是也长着这样相仿的眼睛么？”
那双傻喜满溢的水眸，朝华恍然大悟般呢喃：“沈鹤！你倒是说了句有用的呢！对哦，如此水眸，那丫头也有一双呢？不正是她和姜秀的女儿么？华欣然有，姜婠儿有！”
朝华低低喃喃又道：“是她！茶芯，姜婠儿！”
沈鹤抬头，“对啊！主子，若茶芯姑娘是姜婠儿，那就再对不过了！可是那丫头，难不成...难不成是带着张华丽的人皮面具？遮了原来的丑貌！怪不得目光看主子的眼神那般痴情，好像见过爷，要不要属下揭了她的脸皮给主子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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