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并不长,大约三十多米,走廊两边排布着一间一间的病房,每一间病房的木质房门外面都罩着一层森严的铁门,铁门上方可以打开一个小窗。
走廊上几乎没有人走动,倘若一个人穿着皮鞋在走廊里行走,很容易就会发出“咚咚”的轻响。站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之中,明明是炎热的夏日,池素却觉得自己的悲伤无端地生出一股寒意。
李厂长并不说话,她低声几句让护士下去,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走廊这一端眉头紧锁的林骁容:“看来你是早有准备。”
林骁容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看见了,您又何必再隐瞒下去呢?”
李厂长沉默了半晌,道:“你想过来看看她么?”
池素分明看见林骁容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在犹豫着什么,于是轻轻推了推他。
林骁容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看了看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刚才护士说她已经睡了,我就不打扰她了。”
李厂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你要是能早一点来看她,也许她还不会有现在这么严重。”说着她几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林骁容的手,将他带到小铁窗前面,指着里面侧卧的瘦小女人道:“你多看看她,她的病经不起刺激,也就是她睡着的时候,还能安安静静。”
林骁容看那瘦弱的背影,一时间难以言喻,只觉得喉咙一哑,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李厂长在一旁低低叹道:“我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也不管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今天的事情,
我希望你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林骁容一皱眉头:“您照顾了她这么多年我很感激,可是这次我一定要带她走,您可知她是我的……”
“不必再说了,”李厂长脸上怒气渐生,“我已经大概猜到你是谁,你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走,你可知道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你们林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抱歉,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您不能就这么拒绝我!”林骁容一时间也激动地情难自已。
池素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赶紧走到两人中间,轻声劝慰道:“这里大声说话会吵到病人,咱们换个地方再说吧。”李厂长看了她一眼,狠狠吐了口气,道:“好,今天我们就找个地方,把话给说清楚!”
李厂长对着护士低声嘱咐了一番,这才跟着林骁容和池素一同走出院落。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市中心,林骁容还是将三人引到蔡家的咖啡馆,在里面开了一个小包间。
池素看了看两人铁青的脸色,觉得自己这个外人似乎在这里有些不便,就提出要走,却被林骁容一把拉住:“别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就在今天一下子都倾泻出来,微垂的头颅像是一头困兽。
池素突然觉得心中一痛,竟是有些心疼他了,鬼使神差的,她听话地坐了下来,再也不提要避开的事情。
三人手边的咖啡冒出腾腾的热气,蒸腾的气雾里,李厂长的声音仿佛也带着沉郁的湿气:“她比我大好几岁,从小就是我们表姐妹里面最出众的一个,所以当初听到她上山下乡的消息,还是去湖广省那么偏僻的山区里面,我们都很替她担心。但是没想到她去了没多久,就写信给我,心里面偷偷告诉我,她过的很好,虽然条件很艰苦,可是那里的人都很淳朴,更何况,她还遇到了真正的爱情。”说着李厂长冷笑一声:“她说的那个人,叫林平生。”
林骁容语气疲倦道:“只怕您也猜到了,他就是我的父亲。”
“就是这个男人,当初对着他山盟海誓,后来有了回城的机会,却自己先走了,再也没有一点音信,”李厂长声音平静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池素却能听出她气里深深的难过,“那个时候我们李家还没起来,等过了几年,她父亲和我父亲都恢复了职位,才想办法把她从那边接了回来,安排了一个闲职。那个时候我去看她,就发现她有些呆呆傻傻的了,但是头脑还算清醒,只不过不大搭理旁人。我以为她只不过是因为失恋了难过,也没有多去想。”
“谁知道又过了两年,突然有一天她父亲被人告发利用职权收受贿赂,去抓人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那些人就把她给捉了进去,逼问她其父的下落,”李厂长越说语气越低,最后却是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好不容易将她接出来,她已经疯了。”
说着她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林骁容:“后来我到江州市潜龙这边工作,想办法将她安置在军区疗养院里。为了给她治病,我特意回到她当年去过的山区里了解情况,这才听说了,她当年曾经死过一个孩子,还是未婚先孕。当年因为这件事情,她的名声就坏了,再加上那时候她家里也没什么人在位,只怕在那个穷山沟里,还有人打主意欺负过她。后来我才知道,告发她父亲那么个清水衙门的小官,也是你们林家人的意思。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的父亲!”
林骁容只是摇头。
“怎么,难道我还冤枉了他不成?”李厂长语气也尖刻起来。
“您没有错,也许您唯一说错的一点,就是那个孩子没有死,”林骁容抬起头沉静道直视李厂长的脸,“我就是那个孩子。”
“不可能,你胡说!”李厂长愤然道,“当地的老乡明明说这个孩子生了病,当地治不好,只好交给别人送去埋葬了。”
林骁容也不理会她,径直道:“我父亲的血型是O型,我母亲是AB型,可是我入伍时体检出来的血型,却和我父亲一模一样,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后来,我在家里整理旧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婴儿的出生日期,比我在户口本上登记的日期早了整整两年,那个时候,我的父母根本就不认识,更加没有结婚,再想起我母亲生前对我并不亲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怀疑了,四处找人调查,直到线索找到了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