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我回到了酒庄,意外发现庄里人影攒动,到处都是急匆匆的长工家丁,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时身边刚好走来一个家丁,我赶紧一把拉了过来问话。
“啊,原来是小九爷!”那人见我,立刻弯了弯腰。
我点点头,说:“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乱?”
家丁说:“刚才宫里传来一道圣旨,让我们张庄在三日之内准备好御用酒水,三日后会派专人来取!老爷一听就立刻下令让我们将今年最好的白灼装上,等宫里人大驾光临!”
“哦?这么快?”
家丁见我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目光一闪问:“小,小,小九爷知道今天宫里会来人?”
“我是说,怎么宫里这么着急。”想到宫里这次选中张家酒庄的事情他不知道,我随口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家丁听此恍然大悟,脸上立刻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听说定安王要回来了,所以皇上准备给定安王接风洗尘,就点名要了咱们庄的酒。”说到这,家丁的脸上很是自豪,又继续道:“这一次啊,杜庄就是有一百个大内酒官,也肯定不管用了!”
听到这里,我也恍然大悟,原来杜庄能一直第一到现在的原因,并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因为他们庄出了个酒官,果然,世人的眼睛大多还都是雪亮的。
我故作沉吟了一会,点点头,又撅了撅眉,直到家丁以为我在考虑什么重大事件,譬如这批酒我们要如何包装的精美上档次,再如何送至宫内,中间细节要如何如何谨慎的时候,其实我只是在想我要不要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而已。
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我觉得身份很重要,不能在家丁里失了威信,毕竟我在家里“上层”领导中,已经处于最低级了。
“那你知道九爷他们现在在哪么?”
“哦,他们都在大厅里接待宣旨的官家。”家丁回答的很积极。
“好,你去忙吧。”
“是。”
看着家丁退去,我加快了脚步,朝着大厅反方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咦?小九爷,你那不是大厅的方向啊。”
隔了老远,我还能听到那热心的家丁呼唤。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偏差,在我快到院子的时候,我看到有位年轻俊朗的男子正站在我院子的门口,我知道,自己准备大睡一觉的打算破灭了。
“四叔!”
朝着那人叫了一声,我几步跑了过去。
四叔见我回来什么都没说,急匆匆的一把拉起我就跑,方向正是大厅那里。
“哎哎,四叔,走这么急干嘛!”
“你个臭小子跑哪去鬼混了又,我在这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四叔边跑边骂道。
我心中顿觉委屈,想到你们哪里知道我差点跟你们天人永隔了,要不是我英明睿智,哪里还能回到这里,嘴上却道:“是是,四叔说的是,下次小九下茅房都会通知四叔一声的,以免发生不测!”
这话我说的是真心的,但是四叔肯定以为我不是真心的,当即就呸了一声,说:“你小子嘴里就蹦不出好话来。行了,暂时也跟你多说不了什么,等会到了大厅你就见机行事吧。”
我一听这话,顿觉有些不对啊。
“四叔,发生什么事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风风火火过啊。”
“我是替你着急,那个大公公点名要见你,不然都不准备走。你可倒好,愣是放了别人将近一个时辰的鸽子。”
“公公?可是我不认识什么公公啊!”
这倒是奇了怪了,打小我就觉得,这皇宫是个非常奇葩的地方,世界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但那里却有三种人,三种比例极其不协调的人,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还有一群不男不女的人。当时我就认为,我跟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有交集,跟这个男人的女人就更不会搭上关系,而跟这个男人的不男不女的人更加更加不会有牵扯。师父总说,三千世界,都讲究一个和,而皇宫就是最不协调的一个地方,因为不但男女比例不协调,还有一种失了协调的人,所以整个皇宫都不和。
因此,皇宫之中才会经常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命案,譬如只要那些女人给那个男人生了女孩就肯定母子平安,但一但是个男婴,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夭折的天下奇谈。
所以,我对这一类人总会敬而远之,那么,这个公公会是谁呢?我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四叔,这公公我不认识啊,他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四叔这一次都懒得理我,只顾着闷头狂奔,很快我们就到了大厅门口。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里面将近十来双眼睛都在注视着我,其中还有那么四五双我没有见过。
“小九,快过来,发什么傻!”
这时,我爹朝着我喊道,与此同时我看见里面一个面色十分苍白的人眼睛一亮。
“这就是?”白脸人疑声道。
我爹拉过我,十分恭敬的回答白脸人的话。
“是是,这就是家中小儿,不争。”
白脸人上上下下先将我打量了一番,那眼神飘啊飘的看的我心里直发怵,师父说宫里人大多都有怪癖,这人不会也有所什么特别喜好吧?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对他嘿嘿笑了几下。
白脸人被我这一笑给笑醒了,尴尬的咳了几声。
“原来公子就是传闻中的小九爷,久仰久仰,不过却从没听闻过公子大名,这不争倒是……”
我说:“不争是小子大名,少人有人知,少有人知。”
关于我名字的问题在六岁之前都是整个张庄的大问题。
当时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特别的人,所以应该有个特别的名字。我爹我娘以及爷爷还有叔伯皆都各抒己见,十分有争议。
我娘觉得我终究是个女孩,所以她起的名字听上去总是有些姑娘味,而不知情的叔伯以及爷爷哪能让张庄唯一的男丁起一个酷似女孩的名字,所以给我起的不是带壮就是带强,反正就是希望我长大后又强又壮!
那一段时间,我娘为了这个名字几度哭成了一个泪人,而我爹是个中间人,两头都不能得罪,所以我的名字只能一直搁浅,人们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叫我小九爷了,直到师父来的那天。
所有人觉得,让师父给我起个名是最好的人选,而师父好似早就知道了有我这么个人一样,想也没想的就告诉我爹娘,给我取名为不争,张不争。
这个名字着实有些奇怪,至于奇怪在哪里谁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所以都觉得是个好名字,因为他们都说不上个所以。人总是这样,对于不解或者未知的东西,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然而,当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个名字就是一个人的代号,它的好听难听直接关乎了一个人对你第一印象,特别是那些还没见到你只听了你名的人。
张不争,我总觉得少了一些风雅之味,当时风雅两个字也是师父告诉我的。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问问他为什么给我这样一个名字。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师父正坐于院子里读一本我看不懂的佛经。
我走过去,说:“师父,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张不争。”
我总觉得,师父会说一些大道理,譬如什么“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那样的话我会为之精神一阵,神气十足。
结果师父居然看都没看我,说:“你们家给你取名争的太凶,所以叫不争。”
那一刻,我的心情极难形容,十分失落。原来我的名字这么草率,这么没有意义。
师父许是看见了我的低落,又安慰的说了一句:“一个家,和为贵。因为一个名字而争吵,失了和气,多不值?而你叫不争,意为家庭和睦,和气生财,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么?”
一听这话,我眼睛兀自一亮,但是片刻后还是暗了下去。
师父问:“为何你还是不开心?”
我说:“师父,比起家庭和睦,我更愿意要个风雅些的名字。”
从此以后,师父再也没有给我提风雅两字。
白脸人听此,也是恍然大悟,喃喃道:“不争不争,好名字,好名字!”
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却看出,他少说了两个字,原话应该是“好难听的名字。”
我说:“公公过奖。”
白脸人见我这般尊敬他,脸上立刻一笑,有些褶皱的皮肤刹那间变作了一朵绽放的菊花。
“小九爷,这一次有位大人专程嘱咐我,让你在三日后携酒一同进宫。”
“什么?叫我进宫?”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但是我,家族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白脸人见此,大笑一声,随后伸出一只同样苍白的手在我肩头拍了拍,笑眯眯的望着我,丝毫没有因为等我将近一个时辰而气恼的情绪。
“小九爷到时候准备好便是,宫里自会派人来接您。”
说完,他也不等我说一句违心的感谢,便抬脚带着身后三个随从纷纷离去。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气势汹汹的来,扔了一个深水炸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