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引子（四）
现在，情况完全变了，他又怎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嫁给夺去心爱妻子的人的儿子？再说，即便他同意了，别人又会如何看？他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也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他不想让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秦四宝是个把妻子的命不当一回事的混蛋。
其实，他心里特明白，那一场火，只是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意外，可这意外毕竟造成了三个人的死亡。那场不该燃烧的火，烧死了妻子，也丢了好友夫妇的性命。
自从结婚以来，妻子一直都在为他付出，可他却没有多在意多关心她一些。妻子生病了，他这个做丈夫却忽视了她的健康。他如果阻止她那天出去干活，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那惨剧就不会发生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不停地咒骂着自己。
听到爸爸又在提起妈妈去世的事，碧荷急了，她忍不住向父亲喊了起来。
“爸爸，都已经四年了，难道你还不能忘记吗？那只是意外！你不能把罪加在萧山身上！”
秦四宝一震，他不愿意女儿看穿自己，只觉得有一股气血直往脑袋里涌，恼怒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唱起了对台戏。他的手一扬，一个耳光便挥到了碧荷的脸上。
碧荷没想到从来都没动姐妹俩一个手指头的爸爸会打她，她一个趔趄便从板凳上倒了下去，连坐她旁边的萧山都没有来得及扶住她。
“爸，你不能打姐姐，她，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碧莲也被父亲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她在情急之下，将姐妹俩千方百计想向父亲隐瞒的东西说了出来。
碧荷和萧山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扶起倒在地上的碧荷后，三人靠着墙边站着，等待着更大风暴的来临。
反正是瞒不住的事情，碧莲索性全部说了出来。
“爸，姐姐有三个月了，所以才来请求你让他们结婚的。爸，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请成全他们两个吧！”
秦四宝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他的身子晃了晃，用手扶住桌子后才定住了自己的身体。碧莲的话，除了让他震惊以外，带给他的更多是恐惧。
在这个阶级斗争比人的命还重要的年代，如果哪一个女孩子没有结婚就怀了孕，就犹如晴天打了一个响雷。这个女孩一辈子毁了不说，就连她的家人也会抬不起头来。
碧莲的话，让秦四宝感到无比的绝望，这种绝望不亚于妻子的死所带给他的打击。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怎样来面对他刚知道的一切。他的口中还没有说出任何的字，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一个不堪的画面：挺着大肚子的碧荷被周围的人指着谩骂不止，连碧莲也被人围着吐口水。
这事有前车之鉴。前几年，他堂兄的女儿玉蓉和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未婚怀孕。后来，男孩子以流氓罪被抓去坐了牢，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挺着大肚子的玉蓉受不了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还没有等到把孩子生下来就喝农药自杀了。
现在这事居然落到了自家女儿的头上，秦四宝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没有了妻子，他不能再没有女儿。
思虑片刻之后，他无力地坐下来，指着碧荷责骂道：“你好糊涂！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爸爸，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就想个办法吧！”碧莲说。
“你老子又不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哪里有啥子办法想！”
接着，他对着那个毁了自己女儿前程的小子挥了挥手，叹着气说：“她如果非要和你在一起，你就把她带走吧！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碧莲惊呼着，“爸爸，这里才是他们的家，你要让他们两个走到哪里去？他们出去怎么过日子？爸爸，姐姐可是你的女儿啊，你让他们两个结了婚不就行了？”
萧山一下子跪了下来，他哀求道：“叔，我们知道错了，你就让我们留下吧！让我和碧荷好好地孝顺你！”
秦四宝没有再对萧山发火，他只是盯着萧山和碧荷说：“依咱们两家现在这种关系，我让你们结婚，人家就不耻笑我秦四宝是个连老婆的死活都不顾的人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碧荷现在变成这样，你以为别人个个都是傻瓜，这样做就能瞒过旁人的眼睛？咱们这里是农村，闲话比刀口还伤人，别说瞒一件丑事，放个屁都能让一个村子里的人闻到臭，他们能把一只老鼠说成大象。”
碧荷说：“你让我和山哥结婚就行了，其它的我不怕！”
秦四宝连向碧荷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指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道：“你这死女子，老子是怎么把你养大的？你做出这种事，你不嫌丑，我还嫌丢人！玉蓉的事情你们就忘记了？他们好好的的两个娃儿，自从出了这种事后，一个坐牢，一个死了。老子以为我秦四宝的两个女儿比别人懂事，出不了啥子问题，哪想到你现在也走起了玉蓉的老路！不看在你死去的妈的份上，老子不把你打死才怪。你们两个如果不想进班房，不想去死，还想让我这个当爸爸的再多活几天，你们就找个没人晓得的地方去过日子吧！老子死了都不要回来！”
顿时，三个年轻人明白了秦四宝的良苦用心。碧荷“哇”地哭了起来，萧山无助地低声抽泣着，碧莲则抱着姐姐的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四宝为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做了他们人生的决定后，连看也没看他们两个一眼，就转身进了里屋。在进屋关门之前，他又定住了身子，面朝里屋，对萧山说：“山娃子，你这个死娃儿，你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没有志气，遇到一点事情就死啊活的。你是个男人，现在要给我懂事一点，好好待我的女儿！如果你对她不好的话，走到天边，老子也要拿锄头把子敲死你！”
屋里的人谁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在门外停留片刻后，悄悄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山就和有孕在身的碧荷一起离开了深水沟村，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们虽然住在与深水沟村隔江相望的地方，却再也没有与父亲相见。
秦萧两家七口人，在四年的时间里，死的死，走的走，只留下了秦四宝与碧莲与父女二人相依过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