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旭淡漠的目光中,楚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妾身芈娴回禀旭公子……楚众六百,丁卒二百,多是母族选来的年轻子弟,良匠五十余人,皆为父君宫府所出,女子三百五十余人,多有外姓许于卒匠,未嫁者五十余女多为卒匠姊妹,暂充侍女。另有……”
楚芈夫人意识地顿了顿,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咬咬银牙道:“另有陪嫁滕妾十余女,皆为芈娴姪娣,有三女早亡,两女自投于公子信,剩妾等七女……还有一女为处子。”
这时候诸候陪嫁的惯例,姪娣,就是芈娴同族的侄女与妹妹,一般不是嫡女,高死亡率的环境下,能保证产下足够的子嗣,或在主母死后顺序接班。
周旭判断着这股军事经济力量的政治诉求,声音里有点回暖道:“哦,是谁?”
“雅儿……我同胞妹妹,芈雅。”
“不会吧。”
“雅儿偷跑上的婚船,行至巫峡才被厨娘发现,已经在舱底饿的不成样了,死也不要被送回去,我与她感情很好,就替她瞒了下来,一直充作贴身使女,实则作为亲信管理府中侍女。”
周旭似笑非笑地蹲在雅儿面前,只见她鹅蛋脸型有点消瘦,皮肤略呈健康的小麦色,远不及楚芈夫人的丰腴白美,眉清目朗的反倒与荆娘更像些:“和你姊不像,饿着容貌也会变么?”
换而言之妹不如姊美,雅儿可赞清秀的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无言以对,却看到了芈娴的动作……
雅儿抖着手跟着解开右襟,展露出半边瓷白右乳——瓷笋般的盈盈一握,笋尖一小粒微翘突点,周围一圈战栗着的紧缩红晕,右侧乳沿一只二指宽深红蝴蝶胎印,绕着瓷笋扑翅若飞的灵活模样。
“女郎快穿回……夫人不可!”几位侍女接连惊叫两声。
里面倒是挺白的……周旭瞪大了眼睛,转头避开时,一只更大的浅红蝴蝶扑飞进视野。
芈娴几乎贴在周旭身后,她亦袒露半边绵白右乳——比雅儿饱满一倍的钟笋形,笋尖一大粒茁壮红樱,周围带着一圈哺乳期的湿润暗晕,右侧乳沿一只四指宽的浅红蝴蝶胎印,在雪白鼓胀钟笋上同样的悠悠颤动。
四名侍女都围上前用自已身体遮挡,她们无论年长年幼都难掩愤然,尤其是小青小竹的目光,直如两柄利剑戳向周旭。
“像了吗?”荆娘声音淡淡的,双眸却纯然青碧而极为不善,将气氛推至混乱莫测。
周旭回避此问,打个哈哈道:“阿姊,芈娴夫人和这位……芈雅,这是我的错,还请两位穿好衣裳。”
周旭不看这两姊妹,却瞥向墨竹屏风上八个飞鸟形态的飘逸楚文——“其骨也娴,其德也雅”,心道原来姊妹之名出处是这里,但雅女‘正而素’不假,娴女‘庄而淑’未必。
“然夫人之意,楚众六百,可为我所用者仅有一女,是也不是?”
芈娴丰腴面容上有些青白,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周旭冷笑道:“说到底,这般关乎家族兴亡之事,旭手下根基未固,你等楚人若无合作价值,又无合作诚意,旭为何要替人作嫁衣?”
芈娴依旧难以决择,几位侍女虽仍不明,神情也从愤然变成茫然。
芈雅却了解胞姊,但她性情纯直,毫不犹豫道:“阿姊勿为我多虑……旭公子若要两家合作诚意,雅儿以身作质,从此跟你就是。”
周旭紧追上一句:“不后悔?”
芈娴也了解胞妹,她再无法糊弄下去,忍不住泄露真心地阻拦道:“雅儿不要!”
芈雅却对她坚定地摇头道:“阿姊,言出无戏,旭公子亦非虚辞可欺之人。”
芈雅转而正视周旭道:“若旭公子助我族过此难,芈雅愿誓以身相随,忠心无悔,生死不弃,如背此誓,天地不容,鬼神共愤。”
她这番话字字冷硬如铁,以此时重誓信诺,这比卖身契还苛刻,几近一辈子死士的范畴。
周旭闻言也是暗惊,心道这时代家族命运对个人的影响力真是恐怖。
“好,旭诺你此言,三击掌以成此誓!”
芈娴眼眶泛红,目露哀求:“雅儿不要……”
啪——啪——啪——
芈雅也是眼眶泛红,击掌时用力一下比一下大。
周旭击完掌顺手藏在背后,以他皮糙肉厚的手都暗中抖了两下,眼见这娇女子的手都红肿起来,心中就有些苦笑——这质子兼死士是身虽服心犹烈,那什么‘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定是不成了。
许是郁愤发泄了出来,许是催促周旭落实许诺,芈雅默默转到周旭背后站定,预先以周旭使女身份自居了。
芈娴只瞧得泪花隐隐,不由以袖掩面而泣,许久才放下来,眼眶犹自泛红,心态却已转过来,正色道:“旭公子可直言。”
周旭点头道:“既闻夫人陪嫁丁众中,有诸多良匠,其中可有冶人?”
冶人就是青铜匠,工匠作坊这块获利最厚,芈娴一向亲自主持,如数家珍道:“冶人有五,两名是宫中带来的良匠,绵地里又收了三名徒弟,尚可一用。”
周旭慨然叹息:“如此,足以!”
芈娴神色难看起来:“旭公子是要铸镰?一日能铸几十把?若是此法,却不堪大用。”
周旭嗤笑道:“炉与坊借我,人手任我调配,我能给你铸出上千把,整个绵地都用不了这么多!”
周旭这话说得信心十足,芈娴眼睛里就有了点亮光,却又摇头道:“铜、锡矿料不足。”
“大开府库,销尽铜器!”
“模、范不足。”
“我有水泥法,石灰焦烧和以沙水,同时另作蜡模,罩以泥范成型后温融失蜡,虽速成而不耐久,形变而影响镰质,只用一夜足以!”
“旭公子制法如此繁杂,又加销器、升炉、磨制所需人手太多,不说夜深人已经眠,就算尽起府中丁众也不够吧?明日还要抢收,又得给他们休息养力的时间,这怎么办?”
“使女雅儿!”
“雅儿在!”芈雅反应迅速地上前一步。
“持我金剑,传令异姓九家,告以实情,令各家携主事与丁众来绵府聚商,速去速回!”
芈娴目光难以置信地闪烁了下,芈雅却是毫不迟疑地接过伏波,蹭蹭蹭就带着小青小竹下了楼去。
“旭公子才刚收下雅儿,就这么放心她?那可是先伯誓约金剑!”
周旭深深望了芈娴一眼:“剑不过一死物,人才是誓约之基,剑有人重要?夫人有一芈雅而不能用,遑论更贤能之士,所以才被公子信逼到如此境地。”
芈娴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拽紧了胸口衣襟,她鼓胀的胸型就愈加突出,在白麻孝服上清晰地顶出两个饱满凸点。
周旭看了眼,就转身大步出去,向身后挥一挥衣袖:“请夫人与我召集治人、木匠,并召一半楚卒,现在就召!为这一府六百口活命,连夜赶工!”
荆娘碧眸深深看了芈娴一眼,快步赶上周旭,她在门外本想提醒一句,却被周旭握住手,粗糙手指在她娇嫩手心写出“美人计”三字。
荆娘在麻痒中一颤,转下楼梯时,她从牙缝里微不可闻道:“这都倒赔着让你白看了,昨晚也很得意吧?”
周旭一个踉跄,好悬没摔下楼去,就算得意也不能说啊!
芈娴遥遥收回目光,怅然扔掉了手中湘竹扇。
她平日示人皆以扇背空白,落在地上后,正面却绘有与竹屏风一样的斑驳墨竹,绢面朴素古旧,画迹秀拔脱俗,独不见那八字楚文。
两名执烛侍女慌忙从地上捡回:“宝扇为当年二位帝女所遗,由老夫人家传于两位夫人,怎好就此丢弃!”
“潇竹湘叶,姊妹相依,叶不存兮,留竹何用?”
芈娴只是苦笑,跟着侍女出去时,她心中犹自苦涩悔恨:“雅儿,雅儿……是阿姊对不起你,要是早一年听你的就好了……现在我只剩下茉儿了,再不能失手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