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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妥帖的袭人,真的爱宝玉吗?

少读红楼少读红楼2024-02-29 16:08:130

袭人作为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对象,一直以来都像知心大姐姐一样关爱他、呵护他,将宝玉的饮食起居照料得妥妥帖帖。全贾府的人都认为袭人是最爱宝玉的人之一,连宝玉自己也这么觉得。就连宝玉情悟梨香院以后,都笃定地认为自己将会和袭人、黛玉几个人同死同归。袭人也是同样,与宝玉偷试之后就将宝玉作为自己终身的奋斗目标,立志嫁给宝玉,成为花姨娘。袭人对待宝玉,如妻子,如长姐,又如母亲,那种琐碎而温馨的陪伴,令人动容。宝玉第一次要去学里时,袭人的反应是“坐在床沿上发闷”,后来她又劝宝玉说:“读书之时只想着书,不读书的时节想着家里些。别和他们一处玩闹,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曹公写得细致,这段话袭人那种温和又有点唠叨的语气,那种温柔缱绻的氛围,如见如闻。后文宝玉准备搬入大观园,被贾政叫走去叮嘱一番,刚回来便看见袭人“倚门立在那里,一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道:'叫你作什么?’”,这种牵肠挂肚之感,袭人一个“倚门”、一个“堆下笑来”,表现得入木三分。可以说,袭人给予宝玉的,是俗世中人所能求得的最温情的关心和牵挂。然而,袭人真的爱宝玉吗?恐怕并非如此。

袭人对待宝玉的态度当中,最大的破绽就是,袭人其实并不尊重宝玉。尊重是爱的基本前提,如果不是将对方看作一个完整的,拥有人格的人,所谓的爱又从何谈起?袭人对宝玉的不尊重,首先体现在对他个人喜好的敷衍。作为一个对美好事物情有独钟的人,宝玉对于自己的衣食住行有一些近乎强迫症的要求。例如,他不喜欢自己的衣物是“活计上的人”做的,而一定坚持想要房内的漂亮小姐姐给自己做。然而,当宝钗听说这件事,提到“只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袭人的反应竟是“哪里哄得过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这句话看似平常,实际上很严重,因为它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认不出来,我早就哄他了”。从这句话能看出来,为了让自己肩上的活计少一些,袭人一定真的尝试过偷偷将宝玉的活计拿给针线上的人做,只不过最后被宝玉认出来这不是她的针线,这才只好老老实实亲自帮宝玉做衣服。对于袭人而言,宝玉的要求虽然奇葩,但这个提要求的人毕竟是她所托终身的人,再不济也是工作上老板的指示。尽管袭人不擅长女红,“弄不开这些”,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这种行为,往轻了说是工作态度不佳,往重了说就是不尊重宝玉的喜好,是对宝玉的一种敷衍和欺瞒。也亏得宝玉眼力好,鉴赏能力不错,否则他恐怕就被袭人蒙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惜,宝玉眼力再好,也终有疏漏之处。

刘姥姥逛大观园时,因为醉酒迷路,不慎在怡红院宝玉的床榻上睡着了。袭人进来以后,为了息事宁人,只摆手叫刘姥姥不要声张,又为了掩盖刘姥姥身上的气味,疯狂往房间的香炉里放香料。可以想见,书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因为袭人的息事宁人,宝玉并不知晓此事,当晚一定就睡在了这张刘姥姥白天躺过的床上,说不定被褥都没有更换。如果宝玉事后得知此事,不知会是怎样的崩溃。宝玉的坚持,袭人终究是不理解,也没有给予合理的尊重。袭人不光不尊重宝玉的生活中的喜好,也同样不尊重宝玉的人生志趣。宝玉对黛玉的爱情,在读者眼中是唯美又甜蜜,可落在袭人眼里却是大逆不道。当然,如果袭人真的认为早恋就是大逆不道,这也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那个时代本来就不允许自由恋爱。但袭人的问题在于,她并不排斥宝钗和宝玉的接触,也并不排斥自己和宝玉的接触。她自己第一个和宝玉尝试云雨之事,又公然夸赞宝钗,贬低黛玉。这就说明,袭人根本不是反对早恋,她只是单纯不喜欢黛玉,从而不希望宝玉和黛玉早恋。至于袭人为什么反对宝玉和黛玉早恋,古往今来的论者都已经有过很深入的论述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迎合王夫人的喜好,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个好说话、温和的当家主母,为了与宝钗达成统一战线以争取花姨娘的位置——为了各种目的,就是没有为了宝玉。

听了袭人对黛玉的负面评价,宝玉当时是没有往深想,可不代表他的直觉上没有察觉到袭人的敷衍和不尊重。所以,宝玉挨打以后,想要给黛玉送手帕时,就支开了袭人,转而让晴雯帮他去送了。真正的爱,本应该是舒展包容的。全心全意地尊重他,发自内心地理解他,毫无保留地成就他,这才应该是爱本来的面目。对于袭人而言,也许由于精神境界的差异,她做不到像林黛玉一样与宝玉取得精神上的共鸣,做不到真的“懂”宝玉,但她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包容,都未能做到。那么,袭人既然不尊重宝玉,也其实并不爱宝玉,她对宝玉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呢?我认为,袭人对宝玉的那种关爱和照顾,不仅远不是爱,而且恐怕只是一种打工人的自我修养。只不过,因为袭人特别敬业,所以她看起来像是对宝玉动了真情,这种虚假的“真情”,不仅完美地骗过了宝玉,而且有时候或许连她自己都蒙骗过了。书中有写,袭人在服侍宝玉以前,最开始是贾母的丫鬟,还服侍过湘云几年,后来贾母见她温柔沉静,才又将她给了宝玉。而袭人对待这前后三任主子的态度,其实是一致的:既服侍了贾母,心中就只有一个贾母,服侍宝玉时,心中便又只有一个宝玉了。对待湘云,书中没有直接评价,但看湘云对袭人的依赖和在乎,袭人服侍湘云时也必然是全心全意替湘云着想的。

湘云和宝玉这对兄妹,都是天真烂漫的公子小姐,他们想当然地把袭人的这种格外的敬业,看作了她格外的真心。湘云和袭人要好时曾经和她说过体己贴心的话,后来袭人去服侍宝玉了,她还埋怨袭人“不像先待我了”。宝玉则更是想得太多,因为与袭人偷试云雨情,袭人又待他十分尽心,他一直将袭人看得与其他丫鬟不同,甚至生出了和黛玉、袭人几个人同死同归的念头。而袭人对于湘云和宝玉,却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当她从湘云那里被调去伺候宝玉时,她丝滑地将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变成了宝玉。而面对宝玉,她的感情也是有附加条件的,她甚至还很直白地对宝玉说:“(我去了)有什么没意思,难道做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袭人对宝玉的态度,只是一种十分敬业的打工人对待老板的心态,打工人对老板尽职尽责,不过为了一点工资,一个前途。袭人对宝玉格外好,只是因为宝玉这个老板能提供给她一个铁饭碗,而不用让她到了年纪就去配家里的小厮,为奴为婢一生。假如宝玉有一天不能再给她这个铁饭碗,她自然就要“跳槽”的。世上哪来这么多没有条件和根由的感情?说到底,袭人看上和迷恋的,不过是荣国府二少爷的那顶金光闪闪的帽子,不过是花姨娘的那点体面,和二两银子一吊钱的工资。假如将宝玉换成另一个少爷,袭人也一样会妥帖细致地对待他,也一样会立志嫁给他。宝玉认为袭人可以与他同死同归,也不过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作者:泥娃娃,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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