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玖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幻儿就再也坚持不住,泪水如三月的雨一般,不停的向外涌出,又怕陌玖担心,她不断的用手背擦着掉下来的泪珠,身体因为强忍着而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主子,你···你奔波了几天几夜,幻儿···幻儿却不能伺候周到,害你连早饭都没吃上。”
一看幻儿这样,陌玖无奈的上前拍着幻儿的肩,心里也明了,定是念壁见着,训斥她了。
“你能这样为我操劳,就已经很好了,别再难过了。”陌玖一边放缓语气劝慰着,一边伸手将幻儿脸上的泪水擦掉。
“你看你,脸都哭花了。”
幻儿见陌玖已经原谅自己,就不再哭泣,没一会儿就不再掉眼泪,只是还有些轻微的抽噎。
陌玖劝慰完幻儿,觉得自己比刚才回来更加累了,她坐在桌前,准备喝完粥就去补眠,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陌玖再次放下喝粥的小勺,问着幻儿“还有粥么?”
幻儿点头,她以为陌玖一碗不够喝,急忙向着小厨房跑去,跑的路上,心里还无限愧疚,自己竟然让主子饿成这样,真是该死。
陌玖端着两碗肉粥走向念壁住的屋子,门是关的,她没有敲门就进去了,因为她知道念壁知道是她进来了。
窗户开了一条缝,一缕缕阳光透过空隙钻进屋子,镂空雕花的窗棂将光线割碎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斑驳的落在书桌之上。
念壁此刻正俯身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陌玖端着两碗粥走到书桌前,放下。从她进来到走到书桌前这一过程里,念壁没有看她一眼,一直沉浸在抄写之中。
陌玖轻叹了口气,缓声说道“想你也没吃饭,现在和我一起吃吧。”
念壁依旧不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我不吃,要是中断了会忘。”
念壁此刻正将小册子上的东西一字不落的默写在一张张纸上,那本从刘杲手里拿出来的小册子念壁只看了两遍,就已经全部记下来了。多亏了念壁有这个本事,让陌玖也无需费心思,如何交给漠渊,而自己也得到了小册子里的东西,并且不被怀疑。
念壁的屋子除了他本人,极少有人出入,这样的条件也为陌玖帮了不少忙。
陌玖看着念壁写的正起劲,也不再去打扰,从暗格里取出上次临摹的小册子仔细研究起来。
像府主的浅云居时刻洋溢着清雅的花香或者茶气,她的房间因为有幻儿帮忙打理所以时常是换着花样的熏香,而念壁的房间里只有干净纯粹的空气,偶尔会带着一些从外面带来的枝叶的清新。
陌玖每次呆在念壁的房间里,神经都会进入十分放松又敏锐的状态,她也曾问过念壁为何不在屋里点一点点香。
念壁告诉她,作为杀手必须做到察觉最细微的地方,长期点香会让嗅觉的敏感度大大降低。
这些年来,凡是她出现的地方,身边总少不了念壁,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念壁已经成为她的影子,时刻保护着她。
陌玖仔细钻研着册子上的名字,有些是在朝官员的人,有些人已经远离京城,但还有一些人,她却从没有听说过。
时间静静在两人之间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念壁放下笔抬头正好看见陌玖仰头捶打着有些酸胀的脖子。
“写完了?”
“嗯”
“吃饭吧。”
“好”
陌玖,念壁两人各端着一碗肉粥,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坐在木椅上,距离正好三尺。
肉粥已经变成凉的了,陌玖执着银勺舀了半勺放进嘴里,心里感慨道,煎熬了这么久,终于吃上早饭了,虽然有些凉了,但是还是很好喝的。
外面的艳阳已经高高悬在头顶之上,很明显,现在已经正午了。
陌玖喝着粥,便想起方才幻儿红红的双眼,语气里带着责怪。
“她还小,你又何必责怪她呢。”
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做到,即使对方不说名字也可以知道彼此在说谁。
“作为丫鬟就应该知道如何伺候好主子。”念壁舀了一勺,咽下,又继续开口。“她只比你小一岁。”
“······”
陌玖不说话,继续喝粥,念壁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的确有意偏袒幻儿,再者,打嘴仗,她就从没在念壁这里赢过。
喝完粥,陌玖走到念壁身边,沉吟了片刻说道“三日后,我们去趟西凉。”
念壁听见西凉先是一愣,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眼望着陌玖,许久才开口。
“好”
再没什么要紧的事,陌玖离开了念壁的房间。
陌玖并没有回屋,而是独自站在院子里,此刻艳阳高照,一簇簇凤仙花枝摇叶曼,衬着刚发的嫩绿新叶,顿显春意盎然。
她抱臂靠在一棵树下,右手慢慢滑进里衣,脖子上的半块儿玉佩被她从衣服里取出。
通体碧绿的玉佩衬着陌玖莹白的肌肤,越发显得光华流转,价值连城。
她知道念壁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西凉是烙印在她心底的两个字,让她这一生都足以忘却。
在那个地方,她亲眼见证了自己母亲为了救她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而那时的她却连为她母亲收尸都做不到。
西凉是她死去的地方,亦是她重生的地方,十二年前的那个千金小姐苏嫣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陌玖,生活在瑸瑢府里。
微风吹过,娇红的花朵,轻簇摇曳,丹红色的轻絮伴着几片花瓣随风飞舞,些许花瓣掉在陌玖纯黑的紧身衣上,又慢慢滑落,堕入尘土中结束自己华美却短暂的一生。
收回望着一树新花的眼,纷繁的思绪也尽藏回心底,陌玖松开手,将落于她掌心的花瓣扔下,转身走进房间,神色不见一丝惆怅,脚步不显一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