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灯吓的呆愣住的时候，人类研究中心里也是一片混乱。
“快快快！我的实验数据!”
“妈的跑啊，要没命了！啊——”
“你们护送研究员离开，你们去拔除那些杜若，还有你们，速度抢救珍贵仪器和实验材料！”
恒少冷着一张脸，迈过一架倒下的仪器，那仪器已经被暗绿色植物重重覆盖。就连他的脚下也迅速滋生出柔嫩却坚韧的茎叶来。他狠狠一脚碾下去，却丝毫踩不烂那看似脆弱的茎叶，一时之间恒少的脸色更冷。
目之所及，都是绿色。让人乍一看以为自己来到了植物园。头顶的天花板上都有无数绿色茎叶摇晃个不停。
杜若原先只是生长在研究中心大楼的楼体表面，这时刻，优雅安静的植物疯长开来，即使是边边角角，也有杜若抽芽萌生。异能者还勉强可以挣扎着自保，普通人却是只要被一片草叶沾上，就全身皮肤破裂滋生出带血的绿色植物来，不过片刻，就完全成为这些矮小植株的肥料。
生长出杜若的一切，包括人类包括金属包括塑料包括种种种种，在那植物开放出白色花朵之后，都会彻底崩溃消解，连个渣子都不会留下。
恒少知道这些杜若突然的暴动的原因。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植物类的妖怪的力量强大如斯。他现在除了指挥人抢救出一些仪器数据和尽量把人送走以外，竟然没有丝毫办法阻止他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研究中心被毁掉。
正是因为这力量，妖怪才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社会。相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它们几乎是相当于神的存在，就算它们想要颠覆一个国家，也不是不可以。太过强大的力量，只会打破平衡，从而带来毁灭性的结局。
恒少冷冷地看着眼前肆意疯长的绿色植物，冷冷看着自己被杜若包围，冷冷看着那些摇曳不停的纯白花瓣，他的身影在杜若的草叶触碰到他裤管的时候消失。
拔地而起的研究中心大楼分崩离析，原地只有一片萋萋绿色，白色花瓣小巧安静，随风摇曳不停，看上去似乎是一处荒芜许久的野地。
恒少站的远远地，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片绿地上。
“你是不是觉得草木最是无情。”一个声音响起在身后，还带着笑意，似乎莫名的嘲讽意味。
恒少回头看向西装革履的男人，扯出一丝笑，却因为神色冰冷这抹笑也发寒，“怎么，不担心你弟弟？”
来人是萧灯的哥哥，他似笑非笑，“我担心他有什么用。他从来不听我的。倒是你，不担心溪渊？”叹口气，他语气有些无奈：“没准儿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呢？我说，你该相信那只花妖的，而不是逼她。”
“她还只是个孩子。”男人抬手松了松领带，也看向那片绿地，“恒少，你做错了。”
一个嗜甜的孩子，在牙坏了之后，即使因为牙痛而不再吃糖。然而，这不代表她不再喜欢吃糖。当能够品尝到甜蜜而无需疼痛的时候，她会抓了满手的糖果。宋白是古乐的糖果，恒少，你是要她放开她仅有的一份甜蜜，她怎么会那么做。
而古乐这时候，正颤抖着手，回身坐起，抱住倒在自己怀里的宋白，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眼里泪水不断淌下，“宋白？你怎么过来了？宋白？”
女生小心翼翼地叫着宋白的名字，然而脸色苍白的少年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一旁痛苦地翻滚的溪渊嗓子嘶哑地已经发不出声音，正在地上浑身抽搐，他此时浑身上下都长满了植物，只露了一张因为痛楚而扭曲变形的脸，已经出气多如气少了。
萧灯回过神来，扑过去，脚下却一绊摔倒在地，来不及低头看看，他朝古乐爬去，声音都带了哭腔：“宋白没事他没事！那药剂对他不起作用！宋白绝对没事！我拿性命担保！古乐！饶了溪渊啊！”
古乐正颤抖着手去拔宋白肩上扎着的针筒，她听见萧灯说的话，迅速扭过头，一双黑暗阴郁而绝望的瞳眸，死死盯着萧灯，似乎即将溺水的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见到了一根浮木。
萧灯哆嗦了一下，“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了我也能复活他，我能使时间倒流！你绕了溪渊啊，溪渊会死的！”
古乐一双眼眸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她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由无数个细小微弱而空灵的悦耳声音聚合到一起的声音：“不要，伤害我们的花……”
一遍一遍重复着：“不要，伤害我们的花……”
歌唱一样的声音极轻极轻，因为是许许多多的细小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而有些模糊，却又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能让人听清楚里面蕴含的满满希冀与淡淡的担忧。
萧灯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保持着往前爬的姿势，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那红色是那种不太纯粹的颜色，能让人看出里面的柔软情感来，不让人觉得恐惧，只让人觉得安宁温和。
什么碎裂的声响。
萧灯看向摔碎在地上的针筒，又看向虽然浑身鲜血但是身体表面已经没有一株植物的溪渊，最后看向依然用一双红色莹润剔透的眼瞳看着自己的古乐。
也许，不是古乐。
这么单纯执拗地请求着一个允诺的女生，绝对不会是古乐。那双眼睛满是希冀地看着他，请求着他不要再伤害，他们的花？
花？难道说，面前的这个，是那些杜若？
伤害吗？他知道古乐对于宋白有多看重，却用了威胁的手段，来要求古乐离开宋白，只因为古乐是妖怪。
萧灯一时有些茫然。难道说，他现在做的都是错的吗？他无比憎恶妖怪，是因为那些妖怪罔顾人命滥杀无辜。但是古乐不一样。尤其是面对着现在这样，单纯地等待着他允诺，并且会绝对信任的古乐。
“我不会伤害她。”萧灯开口道，“不会。”
“人类，是好的……”无数个细小空灵的声音带着喜悦响着，像是唱诗班的合唱的圣洁歌声，“人类，是好的……”
萧灯莫名觉得羞惭。他撑起身子，这才看见缠住自己脚踝的是几株杜若。
等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古乐，女生已经趴伏在地，身上压着宋白，似乎昏睡过去了。
小男孩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面具少年的尸体，看了看应该是绣姥姥的地方上的一片杜若，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溪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