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颤了颤,古乐缓缓睁开眼,黑色瞳仁映出少年,她看着见宋白一脸错愕,微微皱眉:“怎么了?”
宋白缩回自己的手指,摇摇头,“没事,就是你怎么这么能睡,睡的像头小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古乐摸摸鼻子,“这两天总是犯困。应该是在恢复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宋白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古乐和他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又重新倒下去,呼呼地睡了。
少年伸手,手掌放到了头上,叹息一般:“嘿,古乐,我撑不下去了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穿过古乐的头发,穿过书桌,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一跳一跳的下台阶,古乐瞧上去心情就很好。宋白走在后面,眯着眼,看古乐冷着一张脸蹦蹦跳跳。他轻轻笑出声来。
古乐正在慢慢恢复原先的性格啊。本来就是无比跳脱欢快的家伙,因为被踩进污泥里所以才竖起一身利刺来保住自己。现在有清水洗涮干净一切脏污,所以,会渐渐展露出锋芒了呀。
宋白跳过两级台阶,来到了古乐身边,然后猛地抱起她,跑向了远处的时光塔。古乐双手环住宋白的脖子,笑的眉眼弯弯。
人不轻狂枉少年。
秋风飒飒。灰色地面的广场上人来人往,各色衣角被吹的飘扬。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女生,笑着在时光塔下转圈。秋日格外透亮的日光里,年轻的脸庞上笑容灿烂。
在广场一旁的公共教学楼里,走出几个中年妇人。她们是来母校看看的往届学生。这时看见广场上那一对玩闹的情侣,先后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列落尽叶子的树,她们遥遥望过去,望见的不是那一对年轻的情侣,而是她们那也曾经张狂肆意的岁月。素年锦时,最美好的时光,眨眼间,已成往事。
也许吧。
古乐靠在长椅椅背上,仰着头,盯着时光塔。那塔状建筑,从下往上看,有了无限宽广的天穹做背景,看上去十分宏伟。
“夜景比较好看。”古乐开口道。
宋白“嗯”了一声,伸手抓住古乐的手掌,拿在自己手里把玩。少年轻轻哼唱着一支歌,轻柔的调子。古乐侧耳听着,在少年的歌声里,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宋白看着倚在自己肩膀上的女生,目光落在古乐看上去柔软的黑发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她的头,让她靠着更舒服些。这动作他做的无比缓慢,最后成功的时候,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看了看两人十指相交的手掌,宋白凑过去在古乐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喃喃了一句什么。
古乐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见漫天熊熊燃烧的火烧云。支起身子,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天幕上壮美的景象,伸手去推身边的宋白:“快看——”
手掌的触感冰凉。
扭头,古乐看见自己抬起到一半的手。
女生白皙纤细的手指和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交缠,身边的少年垂着头,黑发被晚霞柔和成偏棕的发色,清秀侧脸轮廓清晰如剪影,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上翘,是一个浅浅的温柔的笑。
古乐一动不动,维持着举起两人相牵手掌的姿势。她张口,轻声叫道,“宋白?”
少年后背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自己并在一起的双腿上,低垂着头,脸上是温柔笑容,闭着眼睛,整个人笼罩在夕阳余晖里,像一幅色调温暖的油画。
“宋白?”
少年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一阵风来,拂动少年额前垂落的发丝,碎碎的发丝在风中自在飘洒。少年背后是满天空燃烧的烈烈火烧云,静谧安详的他,让人恍惚间忆起坐在椅子上看日落的小王子,这么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忧伤。
“宋白!”
古乐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宋白和自己交握的手指冰冷僵硬,她抬起另一只手,把少年的肩膀扳向自己,原本垂下的头,因为她大力的动作,歪向一旁,发丝滑过去,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嘴角那抹温柔的,凝固的,笑。
把自己脸颊贴上少年的脸颊,古乐张开一只手臂抱住宋白,另一只手依然和宋白紧紧握住一起。
长椅上的少年少女亲密相拥,像交颈的天鹅。色泽浓厚柔软的光线覆盖住他们。学校的广播台正在播放一首英文歌,四处都是弥散开的乐声。
长椅三米开外的一片草坪里有一个小小树桩样子的喇叭,音乐声音掩盖住了谁压抑的哭泣。
这一天对于这座城市这所学校里的人们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昨天差不太多,和明天也不会差太多,傍晚时分的火烧云,也不是只有这一日出现过。
广场上,有人夹着书本急匆匆走路;有人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举着肉夹馍;有人踩着轮滑鞋风驰电掣……
有人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构建起的世界,再一次在自己面前,完完全全崩坍陷落。
劳斯特找到古乐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月光凉而薄,路灯散发出的橘黄色灯光看上去倒是暖和,照着长椅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金发青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眼睛发涩。
他张张口,想要叫古乐,耳边响起谁的声音:“劳斯特,宋白死了。”
那声音轻轻地,像月光一样薄薄的凉凉的,语气平静,语调和缓:“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身体都僵硬发凉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他什么时候死的。”
那个声音重复道:“劳斯特,宋白死了。”
一遍一遍重复。
深夜的校园里空旷好似荒野。广场上矗立的时光塔那表盘亮着莹莹的光,看上去剔透晶莹。时针分针秒针缓缓转动,时间缓缓流淌,不管你如何绝望。
最是残忍无情,不过是时光。
耳边还是那清冷嗓音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劳斯特,宋白死了。
金发男子难以忍受这样重滞的氛围,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古乐。”
女生中断了自己那似乎无穷无尽的重复,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她从少年肩膀上抬起头,看向劳斯特,唇边甚至带着一抹笑:“你说,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我毁了它,好不好?宋白,你说不好,我就听你的。你不说话,我就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