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班监看柳如画主仆二人的乃是朱氏身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宝珠,她看见采秀抱着两个画卷出来,心中知道有事了。便偷偷地跟在后面。等采秀出了门,她站在不远处想了一会儿。
想起采秀立的功劳,她暗自迷了眼睛,跟了上去。
一路上采秀直奔画坊,还半路上停了一下,拐弯往一个衣料铺子走去。宝珠在外面等着,过了好一会儿,采秀丫头才出来,怀里的画没了,身上较之前鼓鼓囊囊,似是藏了银两。
宝珠眼珠一转,也不继续跟着了,而是转身疾走。
此时,如画正在房内作画,她要画出那歹徒的素描来,技法自然不能被采秀看去,以免生事端。她并非有意瞒着采秀,日后怕也瞒不住,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并不像透露自己的秘密,哪怕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这个世界,只要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是熟悉的,只要绘画的时候才能让她安下心来。
案上铺了两层宣纸,基本框架她已经勾勒出来。虽然询问了相貌,可是五官大小,部位曲线却没有详问,那酒鬼要死不活地躺着,能说出这些已经难得。能记下这些已经足够。
她根据自己曾画过的百十人面部素描回忆,将沈恭言话中的描述一点点融到脑子里,在脑海中拼凑那歹徒的形容面貌。鼻子太大,不符合常人面貌特点,她便会改小一点。嘴巴虽然宽,却不可能宽得太过分。至于头偏大,在她心中也有了一定的尺寸。
一点点,这个人的相貌在她眼前浮现,至少应有八成想象。
如画睁开眼睛,手已经在纸上动起来。
框架、比例渐渐成形。最难画的不是容貌,而是沈恭言最后那一句杀气。此人如果是个杀人犯,见惯了血腥,身上自然而然会带这种凛气,最能表现这一特点的是眼神。
最难画的部分。
她不由自主想起电视剧看过的那些罪犯,虽然带着手铐穿着囚服,被记者围拢,他微微佝偻的身材还是这不掉那丝若有若无的阴狠。他们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无畏!
如画略一恍惚,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不是在这里,不是在电视,似乎是穿越之前现实之中。
她摇头,把这种想法压下去,定下心来,正准备画眼睛作阴影,却听屋子外面一声叫喊。
如画迅速从一旁拿起一沓宣纸压住。
屋外人已经挑帘进来,“四少奶奶。”来者是沈夫人身边的丫鬟,那夜她见过一次的。
“奴婢没在院子里瞧见采秀,她去做什么了?”丫鬟含笑,却显得生疏冷漠,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目光在案上停留了片刻。
“是夫人有事,让落云姑娘来通传?”如画走两步挡住她的视线。
落云微愣,没想到如画知道她的名字,随即道:“四少奶奶可得闲?能否和奴婢走一趟?”
没有说邀请,没有说客套话,而是让她走一趟。可见不是好事。
“姑娘稍等,我换件衣裳。”
“是在自家院子,又不是出门,也不必见客。夫人等着呢,还请四少奶奶快些。”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她实在想不透,也不去想,等到了那自然就知晓了。
第一次,柳如画看到沈夫人房里这么热闹,沈夫人坐在正中,一左一右两个妇人陪着,她猜测着见礼,“给母亲、嫂嫂们问好。”
倒是大少奶奶卢氏先让礼,“妹妹有病在身,快些坐下。”
她迅速扫视了一遍几人的脸色,沈夫人的脸色阴沉,十分明显,左手边穿枣红色褙子的妇人喝茶不语,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刚刚出口的夫人则面带温和的笑容。
还是卢氏张罗着和她说了几句闲话,问了病情,如画一一作答。
房间里便沉默下来。
沈夫人压抑着怒气说道:“采秀呢?”
如画警钟敲响,这已经是第二次询问采秀,之前宝珠询问,她没有当回事,现在沈夫人问起……难道此事和采秀有关?
“采秀出府采买杂物,尚未回府。”
“采买?”沈夫人冷笑一声,“是去变卖吧?”
如画眉头微蹙,尚未来得及反驳,沈夫人继续说:“是沈府养不起你?竟然拿了东西出去变卖,如此穷酸行径,你想让别人如何看待沈府,想让我落个亏待儿媳的名声不成?”
沈府虽非名门大族,好歹也是吃着官饷的家族,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名誉。哪怕有一个嚼舌根的,怕也能惹出争端,累及的是整个家族,家里好几个姑娘尚未出嫁,老七更是没有娶亲。沈家主母若是那样的名声,哪个门当户对的还肯把女儿嫁进来!
这个心肠狠毒的柳如画,她出身名门,不可能不懂这些。
柳如画不是当初的柳如画,自然不懂得这些道理,她现在还愣着,自己卖东西换钱,又没花这老巫婆的钱。
沈夫人越想越气,险些一口气没吐出来。
卢氏连忙劝说:“母亲休要动怒,妹妹娇惯着养大,或许不知这些,母亲点给她知晓,她自然不会再犯。”
如画眼角微挑,没有说话。
朱氏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才缓缓地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如画,“兴许是罚了月银,妹妹没有钱开销了。不是我说,每月那么些银子妹妹省着些花也不至于没有存钱。”朱氏似是突然想起来,为难地说:“忘了,妹妹没有嫁妆傍身,府外连一亩地一间铺子都没有,自然显得狼狈。”
沈夫人更加不快。
虽说是庶出子迎娶女儿,可她也要风光大办,为了娶这破败女,一切开销都是沈府出,破败女不带嫁妆也就罢了,甚至连女方该准备的也是沈府操心弄的。
提起这个破败女,她只觉得心堵。
柳如画站起来,面色略沉,声音也透着几分不满,“还请母亲点出,儿媳究竟错在何处?”
是啊,说了这么多,重点是什么?
第一次,如画在她们面前反驳,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一时之间,沈夫人竟是无话可说。
屋外门旁正站着一个锦衣男子,听了好一会儿,正打算迈进去的腿,在听到这句辩驳的时候,收了回来。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