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恭言从外面回来，依然是一身的酒气。时值黄昏，他正要回自己院落的时候，突然转了个方向，往柳如画的院子走去。
屋内烛光点点，里面偶尔传来女子的欢笑声。
听着那轻快的笑声，他觉得身子也跟着轻松不少。
夕阳西沉，橙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背光的眼睛中有一丝东西，仿似落寞，仿似坦然，又仿似即将消失的太阳略有不甘和苍凉。
周围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笑了一下，转身欲走。却听到屋内传来男子的声音。
脚步顿住，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走进了院子，等他掀开帘子走进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怒火自然而然被他按压下去，散开了。
丫鬟云芝正端着水盆往外走，看见他慌张地叩头，“四少爷！”声音里有惊，似乎也有喜。虽然没有报任何希望，可四少爷竟然真的出现在这儿。是该为夫人的神机妙算高兴，还是为自己的幸运而欣喜，云芝自己也说不清了。
云芝低下头，慌乱中偷偷地去看他。不得不说，沈恭言的品相是极佳的，能让女人们忘记他嗜酒的恶习。
听见动静，采秀钻出来，虽然同样惊讶，却没有云芝那么夸张。
“四少爷，您怎么来了？”
“过来坐坐。”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说道。
采秀把他让进屋，他这才看见贝长青。
贝长青和柳如画对面而坐，桌上放着点心、水果和茶水，两人带着笑意，似是谈得很开心。
“贱内的病情可有见好？”沈恭言的身子微微摇晃，带着迷离的目光询问，不管谁看也不是真的关心。如画并不放在心上，贝长青却是心中有些堵得慌。
他略带不悦地起身，“已有大好。只要按时吃药，入夏便能康复。”
沈恭言猛地一挥手，“采秀，送客。”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榻上一歪。
贝长青只觉得心被人揪了一下，这就是如画的夫，如此不堪，如此……
采秀没有送客，贝长青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恭言直接开始拖鞋，“贝大夫想看我们夫妻二人入睡？”
贝长青再也忍不住，怜惜地回头看了如画一眼，转身而去。
听了沈恭言的醉言乱语，如画秀眉微挑。
“要睡回你自己的院子睡。”
沈恭言脱了一半的鞋竟然又开始穿回去，一声不响地站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往外走去。
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如画怔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忙道：“采秀，让云芝去送送，可别乱走跌进池塘。”
他一路走得很慢，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可刚才那一瞬让他失了分寸，只能借着酒醉闹了几句。现在想来，只是觉得可笑。当初娶她便不是自己愿意的，不过是侯氏塞给他的女人，为的也不过是讨好赵府，在沈从德和侯氏的眼中，这怕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为了家族娶一个失了地位、尚且不如平民的女子。
他是不会喜欢上侯氏塞过来的女人的，有名无份，他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打算的，而侯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这件事上麻烦过他。
既然有过这种决定，就不该在乎她是否有别的男人。
他知道，这一定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因为是妻子，所以才会恼怒的。可是他有信心能够自律。他不会去疼爱那个女子，自然也不会让她孤苦一生、太过凄惨。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为她遮掩一二。
想通这里，他恢复了从容。
他突然放缓了脚步，想知道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是谁。
云芝终于追了上来，怯生生地说道：“四少爷，让奴婢送您回去吧。”她见沈恭言带着几分醉意的笑，更加胆大，走过去搀扶起他来。谁知道一个重心不稳，沈恭言突然摇晃起身子，自然而然地把云芝推了出去。
云芝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以为意，继续上前搀扶着，壮了胆子后试探着问：“四少爷，为什么不在四少奶奶那里住下，还要往回走？”
半天也没说话，云芝以为他没听见或者迷糊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突然蹦出几个字，“太丑，还是恶女。”
云芝抹了一把汗，“那四少爷觉得谁好看？”
“母亲最好看。”
“三姨娘的确好看。”云芝低声念，在心里补上一句：可惜，早已经死了。
“我说的是母亲侯氏。”
云芝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原来是说夫人，夫人真是没白疼您。”她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希望四少爷能因此喜欢她。
“四少爷，奴婢今个儿看见六小姐了，和五小姐在园子里赏花扑蝶，可开心了。”云芝自然而然提起了沈恭言的胞妹，也是三姨娘所生，可是兄妹两人并不亲近。
“嗯，开心就好。”
伺候的小厮丫鬟知道沈恭言醉酒的习惯，轮流在门口等着，这会儿已经迎了出来，从云芝手中接过他的手臂。
云芝依依不舍地作揖，“四少爷，奴婢回了。”
等人被搀扶进去，云芝才高兴地往回跑。
“咦，这是哪屋的丫头，如此活泼动人！”刚刚回府的沈七，恰好看见活蹦乱跳的云芝，自从他院里的丫头被送走，已经很少和沈府的丫头们亲近了。
跟着的小厮答道：“那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不是夫人贴身伺候的，难怪七少爷没见过。听说现在跟了四少奶奶。”
沈七呵呵地笑：“难怪呢，原来是跟了她。竟然连性子都变了，这丫头之前可不见有这么活泼爱动。”他喜欢热闹，尤其是女子之间说笑的热闹，所以很喜欢让这些活泼的丫头在身边伺候。
“谁说不是呢。不爱说话的兴安前几日也开始喜欢唠闲话。”
沈七略微点头，却是想起了另一个人，“玉蟾如何了？好像也送到了那。”他很少关注男仆，也就记着这一个。
“还是老样子，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死气沉沉，不爱说话。要不是您发话，早就送出去了。”
“觉不觉得，玉蟾和之前的四少奶奶有些相同之处？”沈七沉吟半晌，等进了屋摘下外衣，才说道。
小厮愣下，恍然，“还真是！”小厮不禁琢磨，难怪要七少爷让把玉蟾送去四少奶奶院子，原来是想让玉蟾学学四少奶奶，通思开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