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一个斯文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着招呼“我路过这里,就进来看你在不在。还真是幸运,刚好遇到你上班。”“学长。”杜群青招呼道。
这青年并不高大,穿着一件米色的大衣,剪着一个利落的平头,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更加显得温文尔雅。他就是杜群青已经毕业的学长王进。
王进凝视着他:“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这么难看。”杜群青摇摇头,看看已经快十点,收拾了一下准备下班。王进在边上等他,始终是温和大方的样子。
深夜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两个人边聊边往学校方向走着;王进又一次提起出国的事,杜群青敷衍着。他突然站住了,他的感觉敏锐,觉得暗中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窸窸窣窣跟着自己一样。
杜群青停了停,看见王进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自己,就对王进说:“突然才想起来、我把作业丢单位了;明天一早就要交上去的,张教授那么严,动不动就扣学分。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拿。”
杜群青看着王进走远,才慢慢转身,走了不到半步就见他突然往边上一伸手;他眼疾手快,那个小小的身影躲闪不及就被他抓在手里。
“平安,你这是做什么?”杜群青皱起眉,这么晚她还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实在是不懂事。
平安好像是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羞愧不已,一只手被他抓着就用另外一只手去捂脸,一边痛哭着一边结结巴巴道:“哥哥,哥哥,你都不肯见我,也不肯跟我说话;我、我好想你----”
她哭得太伤心,以至于无法再说下去,身体抽搐起来。杜群青就蹲下来把她抱住,她张开双臂搂住他脖子,他又再搂紧点她。俩人动作都这么自然。
她冰凉的泪珠子掉进他脖子里,她实在是爱哭。他觉得她瘦了,一点分量都没有,心里一阵痛惜。
“我最近都很乖,我没有出去玩,我自己做作业;我---我听你话的;我根本就不喜欢玩的,我也不喜欢男生;我什么都不喜欢,我----我只喜欢你---”她那一巴掌大的小脸在夜色中可怜巴巴的挂满泪水“别不理我,别讨厌我,哥哥,我求求你;我不是我妈妈那样的---”
杜群青却比平安更感到羞愧,小小的她伏在他肩头痛哭,手里那身躯只一把骨头。他怎么可以跟她赌气赌这么久?杜群青脸烫得无地自容,自己带了她出来,向她许下美好的愿望,现在却让她这样伤心这样消瘦这样哭。
他背起她,走向那个临时的家。十一点了马路上人车稀少,夜黑如墨,路灯一束苍白的光越发显得孤零零的。杜群青觉得很像回到了长林,他背着年幼的平安走在留衣巷,他们穿过巷子回家去。
平安的长发撒落在他脖子里,她的呼吸和眼泪黏着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她不时轻轻叫他一声,哥哥,哥哥;好像在求证着他不是个梦境。
杜群青把平安放在床沿上,起身欲离开时平安抓住他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一抽一抽的,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那么柔弱可怜。“乖,我不走,我是去厨房给你烧水洗脸洗脚。”他安慰她。
他蹲在地上,手里是她玲珑粉嫩的一双小脚,那些相依相偎的过往片段又浮现在心头。如何能叫他甘心的相信,他们俩人都不在意彼此?
他给平安盖好被子,平安不肯闭上眼睛,她似乎精神处在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杜群青也害怕她晚上会发烧,就说:“你好好睡觉,我今晚睡这里。我现在在你边上看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去自己房里。”
他肯留下来已经足够叫平安欢喜,不敢还妄想他和自己睡一张床。她听话的闭上眼睛,还有几滴泪掉出来,就听见她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轻轻叫着哥哥。
他把手放进被子里,找到她的手抓着。她的嘴角翘起,很满足的挂着微笑,安安心心的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小女孩似乎依然是这么的依赖着他,杜群青感到茫然。又看看她脱下的新的大衣,她丢在桌子上的发夹,椅子上有新的包,杜群青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早上平安醒来,觉得自己昨晚做了一个美梦,可她听见客厅里有动静。她飞快的穿了衣服下床,看见杜群青正在把早餐往桌子上放。俩人四目相接时都相互怔了怔,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还好杜群青毕竟年长,他咳了一声,然后说:“快去穿袜子,小心感冒。”
“哎”平安慌乱的应一声,然后跑回房间,忍不住在床上蹦了两下。她抱住枕头擦掉一颗眼泪,赶快穿戴好跑去卫生间洗漱,然后规规矩矩到客厅里坐下吃早饭。
他们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相反吃饭时是他们在一起时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们都会不停的说话。尤其是平安,总是急着要告诉哥哥自己做了什么、又想知道哥哥做了些什么。
现在他们俩人都默默的坐在桌子边上,杜群青没有吃,他只看着桌面。边上的女孩肌肤像牛奶一样白,又像丝绸一样滑顺,淡淡的浮着一层几乎看不出的粉色,就像贝壳内壁的珠光一样。
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女孩,可现在他竟然不敢看她一眼,更别说还如同从前一样去摸摸她的脸了。他的手很粗糙,还有一些做事时不小心碰撞而留下的伤,有些已经结成了疤,有些还很新鲜。他把手放在桌子下面,他想那么细嫩的皮肤,自己这树皮一样的手碰一碰就把这公主的肌肤会划伤吧。
那公主,垫了二十床鸭绒被,依然感觉得到一粒豌豆。
平安低头把稀饭都吃掉,碗底很干净。她觉得自己脖子都痛了,但哥哥不做声她不敢抬头。有很多东西横在他们中间,包括她身上的新衣服,脚上的新鞋子;包括她为什么总是要外出。
平安想,要是哥哥留下来,和和气气的,说不定我就能把我的害怕都讲出来。现在我实在是不敢,好不容易哥哥肯理我了,万一又认为我是坏孩子那可怎么办呢。
“那,我上课去了。”杜群青干巴巴的道。
平安长睫毛动了动,到底不敢看他,只轻轻的“哎”了一声;杜群青没有问她今天上不上课,他走到门边时犹豫了一下,转身却正好和平安的目光撞在一起。
平安还坐在桌子边,但那张美丽的脸已经抬起来了,目光莹莹。她的眼睛会说话。他看到哀求,渴望,还有对自己一如既往的依恋。
“那,放学后我来看你。”他说出这句,就看见那双大眼睛里涌起一股喜悦,瞬间亮了几分。平安急忙点头,说不出话,只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