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群青心情复杂,他根本不能平心静气的面对平安,可是见不到她他又焦躁不安。他做梦梦见平安在长长的黑巷子里走,四周的阴影里充满了危险;他叫她,她却听不到。他被看不见的阻力死死拦住,靠近不了她,只眼睁睁看着她在黑暗里越行越远。
有一天平安在电话里小声说哥哥,家里苹果都吃完了。他愣了愣,说那放学后我买了给你送来。
他们小心翼翼的见面,用着各种借口。实在可笑,他们原本是最理所当然相见、相拥,可是现在他们相互见对方一面都要鼓足很大的勇气。
他们的隔阂虽然消除了一些,却没有回到当初那种水乳·交融的亲密,往日那种气氛却怎么都不能自然的回来了。
平安越来越悲伤,杜群青越来越抑郁。双方都在等待一个契机。
这天才上午十点,天就阴沉得好像要下雪。杜群青不由打了个电话给平安,问她衣服有没有穿够,要她不要外出。平安在那头都很乖的应着,声音柔柔的,杜群青迟疑了一下,滑出一句“那你要我给你送饭来吗?”
平安两粒大大的眼泪挂在腮帮子上,她吸口气,说要的,哥哥今天礼拜四,食堂里会有炸鸡翅,你一定要早点去排队。
杜群青就上课上得心神不宁的,坐在刺丛中一样;最后硬是挨不过去了,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到食堂一看,大师傅还悠闲的叼着一支烟坐在大厅里翻报纸。
看到吃饭这么积极的学生大师傅耸耸肩,都不屑于投以鄙视的目光了,只说一句:“还有半个小时开窗口。”
大厅里拖过地,湿漉漉的,外面也到处是湿乎乎的,薄薄的鞋底感觉到沁水了。杜群青蜷了蜷脚趾头,因为鞋子小了脚趾挤着痛,又冷又痛的感觉真的不好。他看看外面那几乎乌云罩顶的天气,听到风刮过树枝的乎乎声,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食堂里生生站着。
当看到大师傅哗啦啦收起报纸慢悠悠往后面转、他也顾不得了、“刷”的一下占据了鸡翅窗口。
平安看见鸡翅果然很高兴,她直接用手抓着吃的。杜群青想批评她却不忍心,小女孩很久没有这样兴高采烈、容光焕发了。
气氛不知不觉松动了一点,杜群青看见平安吃完一对鸡翅后还扒了一碗饭,有些吃惊:“平安你这么饿?”
平安点点头:“肚子好饿的。”杜群青就担忧的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怎么可能好好吃饭,你不管我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但她没有如往日一样就顺势撒娇,只抬头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扒饭,含含糊糊道:“哥哥,还是星期四的饭菜好吃。”
杜群青忍不住也笑了一笑,看她狼吞虎咽的又有些心疼,说:“嘴里含着饭时不说话,好好吃,慢一点,你急什么。”
“我想跟你说话嘛。”听到哥哥和以前一样虽然是教训、可实际很温和的口气,看到哥哥笑了,平安心花怒放。只觉得身上一股暖流涌过,骨头都有些麻酥酥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不禁带出一点娇意。
“我现在又不走,你慢慢吃。”杜群青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更柔和。
他就坐在边上看着她埋头吃饭,外面风大得更厉害了,呜呜作响。杜群青忍不住想平安晚上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房间里很暖和,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杜群青就很不想离开了,一贯学习刻苦的他第一次萌生了逃课的念头。
他在心里盘算着下午是什么课;他给死胖子做了那么多次作业,要他帮自己下午去顶个点名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刚想开口说他下午不去上课了、呆在家里陪她,这时平安的手机响了。房间里的空气明显一滞,平安的姿态并没有改变,可就是给人一种僵硬了的感觉。
她还是低着头,维持着吃饭的样子,但那筷子已经有些在碗里乱划了。
杜群青想提醒她“平安你有电话”可喉咙里火辣辣的烧得厉害,他张不了嘴。电话依然还像个不知趣的客人继续吵闹着,铃声是一首歌,什么爱得要死却又没有死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死不死。
杜群青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平安是不想当着他的面接电话。他站起来,说:“我去厨房烧开水,水壶都空了。”语气轻松。他走进厨房,果然铃声停了,平安很模糊的声音好像一团揉皱的纸丢在角落里,看不清,也不想去看。
水开了,水壶发出尖啸声,杜群青关上煤气。他灌好开水后又在厨房里呆了好一会儿,确保平安电话接完了才走出来。
“平安我回学校了,要上课了。”他语速略快,好像就是为了不让她说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那边走“降温降得很厉害,你要多穿点衣服;晚上早点睡觉——”“哥哥。”平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杜群青就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半张着嘴看着她。
“哥哥,你还给我送晚饭来好不好?”平安语速也很快,好像也同样是为了不让他反驳“还有,哥哥,晚上我很怕,你今天晚上住这里陪我好不好?”
平安很少有这么语气坚决的时候,她一贯都是柔弱而胆怯的。杜群青在她那明亮的目光注视下,除了点头别无他法。
女人是这个世界最神奇的生物,哪怕是小小的女孩子都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当你进入她的王国,只能俯首称臣,在她的国土里面是刮风下雨还是出彩虹,都全凭她们做主。
她能刚刚在他的心上划上一刀,活生生的伤口,新鲜热辣的痛还没有冷却;紧接着下一秒她又喂他一口蜜糖,非常非常甜、非常非常浓厚的蜜糖,那滋味足以麻木伤口的疼痛。
可他没有办法。她那白白的、软软的、小小的手就有这样叫他从巅峰到谷底、又从幽境到柳暗花明的力量。他完全不能抵抗。
杜群青很早就来到这温暖又有香味的小房间,陪着她;甚至依照她的要求、在入睡前杜群青还给她讲了个故事。
平安满脸的幸福光彩。难道这光彩也能是假的吗?
杜群青坐在她床边,手伸进被子里握着她的手,给她讲了一个关于星座的希腊神话。这还是他小时候从一本自然类的读物里看到的,印象很深刻。原来天上的星座有仙女,有英雄,有猛兽,有妖怪。
杜群青看着平安呼吸匀净而绵长,知道她睡安稳了。他看着她闭着眼睛,两排睫毛像小扇子,她的肌肤真是幼嫩;杜群青想如果自己去抚摸她的面颊,大概手指会陷进去吧。
他很轻很轻的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抽出手,关好灯,离开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