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群青最后一遍拨打那个号码,听着重复的:对不起,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
王进在忙忙碌碌清理行李,因为一起回国,十分快乐的样子。
所有的人、包括Jennifer都困惑他为何一定要回国。Jennifer问他:“你一定要回去吗?你国内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啊!”
他在这边顺利的学习,毕业,工作。他实习时的著名金融机构已经和他签约,职位理想;但他一定要回国,而且他半句解释的话都没有。Jennifer对他非常失望,留在美国大好前程显而易见。
最后她长长叹息一声,说:你这么固执让我非常难过。两条路,明明一条满是鲜花和阳光,一条通向沙漠。你为何不愿意接受幸福的人生?
杜群青不做声,只微笑着,忍耐而有礼貌。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呢。每个人都自有标准。Jennifer凝视着他那双黑眼睛,说:好吧,不用告诉我为什么,只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一个月前,他看到那张照片,回国的决定瞬间产生,不可动摇。
洛杉矶国际机场,这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机场之一。王进办理好手续去找杜群青,突然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人海中找到他。
红头发金头发黑头发,黑眼睛蓝眼睛绿眼睛,人流不息。王进一阵恐慌,这世界分离实在太容易,谁也不知道永别就发生在什么时刻。
“怎么了?”温和的声音响起,他就在他身后,身上有烟草的味道,他刚刚从吸烟室出来。
王进笑一笑,把机票递给他,然后说:“我突然想起,我竟然有七年没有见过我弟弟了,不知道这次回去他还认不认得出我这个哥哥。”
杜群青也笑一笑:“做兄长的大概都会惦记弟妹吧。”
巨大的机翼颤抖了一下,尖啸着冲上了万里高空,对着中国方向靠拢。杜群青靠在椅背上闭眼睡着,王进从他耳朵里拉出一个耳机塞自己耳朵,看他在听什么,却是——
got.on.board.a.westbound.seven.forty-seven(搭上西行的波音747)
didn‘t.think.before.deciding.what.to.do(不曾考虑何从何去)
ooh,that.talk.of.opportunities,tv.breaks.and.movie.srang.true,sure.rang.true...(人生充满机遇荧屏电影上的一切就要成为现实)
seems.it.never.rains.in.southern.california(好象南加州从来不下雨)
seems.i‘ve.often.heard.that.kind.of.talk.before(好象我常听到类似的说法)
it.never.rains.in.california,but.girl,don‘t.they.warn.ya?(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宝贝儿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it.pours,man,it.pours(我看下的是倾盆大雨)
i‘m.out.of.work,i‘m.out.of.my.head(我没有工作茫然失措)
out.of.self.respect,i‘m.out.of.bread(我一贫如洗找不到自己)
i‘m.underloved,i‘m.underfed,i.wanna.go.home(没有人爱我饥饿无比我想回家)
it.never.rains.in.california,but.girl,don‘t.they.warn.ya?(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宝贝儿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it.pours,man,it.pours(我看下的是倾盆大雨)
他们并不是直飞国内,而是先到香港。杜群青要在香港见一个人。
当王进听到那人姓沈,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进在四季酒店的客房里俯瞰流光溢彩的香港夜景,维多利亚港海面明珠闪烁。但是洛杉矶,东京,上海的夜景一样魅惑,到底哪里还可以羁绊住他?难道这么美丽的世间就真的没有一点能够吸引住他的地方?
杜群青曾经在实习期间派驻过半年的东京,王进问他是否欣赏到了日本独有的纤细之美,他在电话里答非所问这里的饭菜太不好吃了,鱼生什么的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野蛮人。
自己的弟弟王越,此时已经如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在商业圈里崭露头角,深受爸爸的信赖。
王越不但目光独到而且年轻俊美,各种交际场合如鱼得水。他是好玩家,是如今最受推崇的“既赚得到又花得掉”的那种,他正在尽情享受人生。
王越总是用一种亲热得近乎于撒娇的口吻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交了什么样的女友、看了何处的风景而又因为什么样的奇闻异事而捧腹大笑。
王越是个懂生活的人。他在法国读书时就曾漫游欧洲,洋洋得意的吹嘘他全程只花了一百欧元不到。因为他无论到何处总有顺风车可搭、免费的饭菜和住宿提供;还有美丽的女孩争先恐后和他春风一度。
那种“因为是哥哥我才告诉你的”亲密而信任的口吻完全不像炫耀,所以更让王进羞恼。王进很想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啊混蛋!我对你那些风流韵事完全不感冒!
可是果断的挂电话不是他能够做到的行为,他只懦弱的听着,应着。
王越除了法国最爱日本,他说这两处交织着最丰富最极端的审美,让他对人生若有所思。
王进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只好跑去杜群青房间里发牢骚。杜群青一边看文件一边用他那种没有平仄的、深水里打捞出来的语调说:“为什么一定要去日本才能思考人生?思考这东西不是由脑子决定的吗?”
他的疑问非常真诚,因而有种意外的冷幽默效果。王进几乎在沙发上打滚,杜群青惊诧的看了一眼狂笑的王进,说一句:你要笑多久?要是时间长我就换个房间看东西。
王进看着香港这颗东方之珠的夜色,想着王越很高兴的催促他快点回来,发牢骚说大哥直飞啊,香港有什么好的!我来接你,我准备的节目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真有趣啊这世界,竟然有如此不相同的人,有如此多种生存之道。王进不禁有种奇怪的探究欲望:如果有一天杜群青和王越对上了,谁死谁生?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扭曲的心态呢?王进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了古罗马帝国的贵族们、欣赏英俊健美的角斗士们相互搏杀时的心情。即便是最贞洁娴静的处.女也会被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刺激得满脸红晕,手指痉挛。
PS:沈大公子和王二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