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痛苦中夹杂着莫名的怨恨,平安回家时心情恶劣之极。她直接冲进卧室里,一头倒在床上,男人听到她简单粗暴的喝斥声、不做声只默默掩了房门。然后回到黑暗的客厅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把冷了的汤收回厨房。
平安走出家门,身后有谁模糊不清的叫着她,平安,你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的说我回家。
平安,你早就没有家了。你现在只能在这里安生过日子,跟着你已经选择了的人。
不,我要回家。
她不回头,只固执的往前走。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也不需要,回到家里自然什么都有。
她走的楼梯,咔哒咔哒,鞋跟落地的声音清脆又孤寂。她不停的下着楼梯,咔哒咔哒,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身后还有谁在叫着她,苦苦哀求着她,平安,你回头吧,你的家是在这里的。
她不要听这些,不顾脚下的尖细高跟她跑起来,那似乎无限向下的楼梯叫人心慌;她扭了一跤,脚踝一阵剧痛,可她不敢停,怕身后的人追上来阻止她回家。
她忍住疼痛跑着,总是有人不愿意她回家,可这一次她一定要回去。楼梯终于跑完了,她一头撞进户外,继续狂奔。
外面天已经黑了,暮色沉沉,像海水一样涌着淹没世界。平安只不停的跑着,她似乎胸有成竹又似乎毫无目标。家,家的概念是什么?户籍资料上的地理概念,还是有着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味,无任何障碍进入的地方?
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平安慢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凄惶的东张西望,白色的雾气从夜的深处漂浮出来,还有细细的哭声。
平安寻着哭声找过去,就看见路灯下一个小女孩蹲在那里埋头哭泣。已经是冬天了,她却还穿着夏天的薄薄的花裙子,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
“你干嘛不回家啊,这么晚了,小女孩不该一个人在外面的。”平安弯下腰来,问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脸,她长得很美,一双大眼睛,肌肤被泪水洗濯着更显得晶莹如雪;她可怜巴巴的说:“我在等哥哥。”
平安的心颤抖起来,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哥哥呢?他不要你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不,哥哥不会不要我的,哥哥最喜欢我了。是我自己淘气,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她又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一个人找不到家,可哥哥一定会来找我的。”
平安感觉身体泛起一阵极度疲劳之后放松的酸痛,全身骨头都似乎在轻微作响,她也就在路边挨着小女孩坐下来,说:“好,我们一起等哥哥吧。”
早上平安醒来,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满脸冰凉。
刚从飞机上下来的王卓身上还有西北的沙子,他对着来接他的公司员工说:“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人过的生活。”
他钻进自己的车里迫不及待的发动,精良又强大的引擎如同一只出击的猛兽,他感觉到这力量而感到心醉神迷。这才是生活——王卓暗暗想。喔,待会还要有葡萄酒,龙虾沙拉,他喜欢海鲜;女人,对了,还要有女人,漂亮的,得体的,话不要多的女人。
他脑海中浮过一个长发的身影,削瘦的身体并不性感,却有一张极为诱人的圆圆的猫儿脸。天知道在工地的板房里,他竟然想着这个女人而自我排遣。
她就像她抽的CAPRI一样,袅娜轻浮得瞬间而散,偏偏又不绝如缕。你不重视她,却忘不了她。
王卓的法拉利开得烈风一般,他恶狠狠的在心里发誓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C到真正服气为止。
车子急掠进了白沙别墅,王家以前的大宅由王进做主卖掉了,以免睹物伤情。新买的白沙别墅不单杜群青和王雅结婚后住着,王进也和他们一起,他至今没有成家,也是排得上号的钻石王老五。王卓回国后也暂时住在这里,但他对这栋带前后花园的独立别墅没有一丝好感。
白沙别墅实在是修建得大气,包括装修,大概因为王进和杜群青都是在美国读过书的缘故、内装都是美式风格,包括家具都是。可是这房子总给王卓一种阴郁的感觉,碧青一片的草坪和他们家独有的一株冠盖如伞的广玉兰树本应该是赏心悦目;可王卓第一次回来时春雨蒙蒙中看见满目绿色、碗口大的白花如群星静默闪烁,内心却恶毒的想:简直像殡仪馆,青山绿水,魂魄好安息。
大约是安静得过分的原因吧。这豪华别墅里面的人都没有笑容,保姆和工人都是轻手轻脚的做事,说话都会自觉降低声调,做好分内的工作后就看不见人。风掠过树枝的沙沙声似乎都比别处要轻一些。
杜群青和王进都是除了吃饭睡觉就不会离开书房的人,王雅则是无论在哪里总是捧着一本黑皮封面的圣经在看着。
没有宠物,主人们既不看电视也不听音乐,没有任何生活情趣可言。
客厅是一套绿底子缠枝旋复花图案的沙发,红的黄的花朵在沙发上开得叫嚷般轰轰烈烈。王雅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神情专注,身上穿件薄的淡粉色羊绒开衫,好像一片热闹中开出了一枝洁白的百合花。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王雅抬起头,看见是王卓十分欢喜道:“二哥,你回来了。”
王卓本来迫不及待要去洗澡,听到这话顿时毛骨悚然,呆在当场。
王雅已经收了书站起、走过来,喜滋滋的拉着王卓的手左看右看,渐渐摸到他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摸着他的眉毛、鼻子、面颊。她的手指凉冰冰的,好像虫子一样在他脸上蠕动。
王卓叫了一声“姐——”就看见楼梯上的杜群青对他做了个眼色,他收了声,另外一个“姐”字就硬生生憋进肚子里,顺带憋进去一口凉气。
王雅只喜不自胜的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好像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二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小雅,你答应给我买的裙子呢?我们今晚吃什么?酱爆蹄花好不好---”
王卓觉得周身被淋了冰水一样骇然,身体一直,一通条脊梁骨都僵直了。他想象中自己已经是大喊大叫着甩开王雅,如同甩开某种叫人恶心却又害怕的生物,比如蛇比如巨型爬虫;实际上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转动着眼珠子求救的看着杜群青。
杜群青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他扶着王雅的肩膀,软得有些疲沓的声音道:“小雅,二哥回来走了很多路,他累了,你让他休息好不好?你不听话二哥也会生气,他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