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半个月,有时一个星期,有时一个月。
孙斌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处找她。他会突然出现,面目阴沉,双眉紧皱。他把她拖进车里、直接摁住她扒开她下面的衣物就进去。平安挣扎过,他们的力气相差得有些悬殊,到最后他总能得手,平安只怕他打到脸让她第二天没法上班。
孙斌有时也不强迫她,只把车子开出城外,把音响开到最大,就这么呆呆坐着坐上一两个小时。
只是不管他做不做那件事,平安都不会跟他说话。他动作粗鲁也最多引得她呼吸微微急促些,依旧像尾鱼一样,没有呻/吟,没有叫喊。
她搬过家,换过工作,但他依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够找到她。
三月桃夭,之子于归。
孙斌抱着平安痛哭流涕,说他明天就要结婚了。他妈妈给他安排的,新娘家里也是家族企业,已经上市,陪嫁丰厚,女孩儿同样十八岁。
平安脑袋里想的却是她第一次穿新裙子的情景:乡下来的小女孩闻所未闻的漂亮裙子,粉红色,蓬蓬松松,一层一层的公主裙;还缀着好多闪闪的小珠子,腰后钉着硕大一个蝴蝶结。
那时哥哥也小,懂什么品位不品位,只觉得女孩子就该穿这个颜色,就该闪闪亮亮。
孙斌说你还是跟着我好不好、我养你。安安我求求你,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我又变成什么样子了。我真的心疼你,我心疼得好像要死了。
我就算结婚了我也什么都给你,房子车子,我还要你给我生孩子。我不让任何人来烦你,我让你住到香港去,或者去澳洲,随便哪里,反正我妈妈我老婆都不会打搅你。
平安在发呆,充耳不闻。孙斌绝望的抓着平安的手说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啊!她还是无动于衷,脑海里只回想着当年那个欢呼的小女孩,看着新裙子高兴得流出眼泪,哥哥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帮她换上新裙子。然后他们出去吃冰激凌,出门时哥哥蹲下来,她就一边笑着一边爬到哥哥背上;小小的胳膊箍紧他,在他耳边撒娇说哥哥,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五月的时候,孙斌终于彻底不再出现了。平安松口气,想杨寡妇一定听到了自己的道歉、原谅自己了。
孙斌应该是顺利结婚,安于家室了吧?那大洋彼岸那个人呢?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女孩,应该是弹得一手好钢琴、说得一口好外语那种淑女,就像偶像剧里的大小姐。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吧?这边有什么好呢?他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一个不上进的、中学都没有读完、有着不堪经历的妹妹。哦,对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所以也没有责任和义务。
平安嘴角歪起一丝笑,很想抽根烟。她身边总是带着一包软装白红梅,她抽不了那么浓烈的烟,试过一次,呛得她呕吐。只在想他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拿出来贴着鼻子使劲的闻这烟的味道,闻着闻着就很安心。
平安身体一直不好,生理周期紊乱,有时一个月不来,有时一个月来两次,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计算。当她确认自己怀孕了时,数了数钱,并不慌张。
她梳自己的长头发,扎好,准备去上班。她和孙斌同居时、他每次和她做都不耐烦做措施;总说你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有了我的孩子才好呢。每次都是她吃药。
最后一次时,她为了加班费而上足一个月的整班,站得小腿浮肿;她实在累得筋疲力尽,被他侵犯时她竟然虚弱到中间晕过去了。也就忘记了买事后药这一回事情。
专卖店里平安招呼着客人,语气活泼脆亮。她热情的跟在客人身后,推荐着。
这个女孩儿年龄跟她差不多大,挑选了好多件。平安捧着衣服殷勤的跟在更衣室边上,又跟着女孩儿到镜子边,蹲下来为她整理裤脚,不时插一两句赞美。
她后背在冒冷汗,站起来时一阵阵眼睛发黑,可她依然笑容满面。她那么美,穿着门店里这平淡无奇的休闲装也像一颗名贵宝石般熠熠生辉;让女孩们不由自主走进店里,以为是这衣服好看,穿上这衣服就会和她一样好看。
平安一边大声说谢谢、欢迎下次光临一边在心里算时间。她已经想好要离开上海去做手术,这个城市她不想再、也不能再停留;但她想把这个月的班先上完再辞职,这样好歹能够拿到一个月的满工资。要不然,就要拿储蓄的路费做手术费了。
她算时间,还来得及抢在三个月的最后期限。
她把身份证给了同屋的女孩,自己在火车站另外买了假证件,她变成张小莎。她不想让孙斌还能有找到她的线索。
平安站在衣架边上,腰背挺直而身姿优美,她头发里细细的都是冷汗。她只微笑着,说着欢迎光临。
进来的人们看着她都会微微一怔:这么美的女孩!她应该是被捧在手心、高高在云端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她怎么在这里恭敬的服务别人?
平安从不觉得自己美,也从不觉得自己勇敢;她谦卑如此,也从不抱怨生活薄待了她。
她下班回宿舍,把自己的盒饭分一半给楼下那条流浪狗。她在边上看着,微笑着,甚至那肮脏的小狗蹭她的裤脚也从不嫌弃,她还会用白净的手指头轻轻抚摸小狗,咕哝着说快点去找个家吧,有了家就什么都有了。
一颗小小的心依旧柔软、善良、天真。依然相信着明天,等待着太阳再一次升起。
她真的不知道她自己是多么名贵的宝石和花朵,她是烈火和风霜都不能摧毁的造物的奇迹。她是低贱到尘埃却怒放的美丽,她是和那群青色的天空唯一相配的壮丽星空。
地狱的大门又一次在她面前打开。那火,是红色的莲花,一朵一朵,从那青铜的门槛里窜出来,缠住她苍白纤细的身体,吞噬着她。
谁知岁岁红莲夜。哥哥,你如今已经从地狱里出去了吗?
哥哥,当年我没有和你一起看到那场火,现在我愿意下到地狱里去看看。
我也许不能像你一样得到重生、在美国有了那么出色的成绩,但我不害怕。
失去一切的平安,至少要试试一个人活下去。
平安在手术台上想着,闭着眼睛也依然看得到四周开放着妖异的红花,一行眼泪从眼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