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绞得细细的眉，画得有些夸张的拱起；女人有时随便改变一些小地方就会让五官有很大的变化。她之前那天成的美貌无可抵御，尤其一种百分百的女人魅力就像空气里的暗香，总是吸引人不明所以的寻觅而来，缠住她不肯放松。
现在她收敛了这种特殊的个人魅力，不复有那种惊艳之感，在花红柳绿的脂粉队伍里看去是个普通美女。
她不想再惹麻烦，只老老实实交易，张腿，收钱。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啊。平安坐在楼下花园里抽烟，一边想着。哥哥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变得下贱的。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不管王越。
她摸出一张小纸条来，算算也有这么些年了，一直贴身收藏的很好。十八岁那年元宵节，庙里抽的签语。
她凑近，借着微红的一点，字迹模模糊糊：梦中未必丹青见，人间别久不成悲。
和孙斌分手时，她想那和尚说我前缘已了，要珍惜眼前人，还说我一定会有个好结局。可我和孙斌并没有什么结局，所以和尚的话到底还是骗人的；我只要好好活着，一定有一天能够见到我哥哥，我知道他一定还记得他的平安。
心里就总是存了这小小一点希望的火苗，支撑着她。
王越大概是不会相信，自从和孙斌分手后他是自己唯一一个发生了关系的人。虽然王越一直把她当成一个风尘女子，可她之前真的只是个纯粹的酒水销售。虽然总是要被揩油，但她美丽得楚楚可怜，又肯敷衍，总是能很好的应付过去。
她从没有想过解释。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她，她在意的那个人反正永远不能见面了。
只王越，平安再次想到，真是无以为报，以身相报。
这一报答，看来要是今生今世了。
她眯起眼睛，再看看这两句话，然后凑近烟头，把这小小的纸张点着了。
原来和尚说的还是准的。要我珍惜眼前人，这个人原来不是孙斌，而是王越。
哥哥，这一辈子想必是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我认命。
纸灯垂下，柔和的昏黄光线，和室风格静的不仅仅是环境，更是一颗心，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时有时无的三味线叮咚声。沈大公子刚才温泉出来，浴衣半露，一派狷介；王进依然西装革履，面目严肃。
因为家事不幸，他瘦得脸上几乎见不到肉，端茶杯的手像爪子一样。沈大公子叹口气，却连“节哀顺变，多保重”的客套话都懒得说，人生在世、谁没有自己的负担？
“以后他如果问起来，我只说我已经告诉过了你。”沈大公子小口喝着清酒，言词轻飘缓慢，一如朦胧夜色下绰约飘散的花瓣。那被温泉滋润过的皮肤还弥漫着热气和粉红色，这时他喜欢冰饮白雪。
沈大公子不喜欢自己的头脑、心情和身体同时温暖，总要有一个地方是冷的。清水烧的瓷杯预先被碎冰粒镇过，清澈的液体倒进去，口感刚烈而畅快；这酒整个酿造过程全部由女性担任，舌尖品出出自女性之手独有的纤细优雅，白雪这个名字名副其实。
杜群青那个本已经认为是死亡的妹妹突然传来了一丝线索，当年他留给他妹妹一笔钱，前几天那笔钱突然被提出来了。沈大公子思忖了一下，他并不太想过早失去杜群青这样一个人才，他是他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赚钱机器。
何况他还有点私心——不想把他放进一个完全自由的空间，这男人的实力足够长成无法控制的巨兽，反噬掉自己。
最后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也许他有点嫉妒这个叫杜群青的年轻人。世人不会相信王子嫉妒乞儿，但他真的有些酸溜溜的；当他意识到jennifer对这个年轻人是认真的时他一瞬间想过是不是毁灭他，但他不敢。
沈大公子知道自己心里有魔鬼，也许人人都有，只不过大部分没有能力醒来作恶而已；他明明知道这消息对于杜群青来说是多么珍贵，但他只找了王进，王进只一句话：“不能告诉他。”面目麻木，声音冷酷。
庭院里古朴的石灯笼朦胧的光线照得角落里一株红枫若隐若现，如风姿高雅的美人。沈大公子慢慢啜饮着，想着自己大概真的年纪大了，竟然会感到一丝愧意，竟然会把责任推卸到jennifer身上——我不是为了自己阻扰他们重逢，我是为了那个笨女人；无论如何我替她把人拴住、让他至少不属于别的女人，对于jennifer也是一种安慰。
王进则枯坐在廊下，木屐掉了一只也浑然不知。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位置，可真的一朝成了一家之主，却像个笑话：父母双亡，一个弟弟车祸身亡，一个弟弟远在天边；一个妹妹精神崩溃进了医院。
王雅在医院见到二哥的样子晕倒后，回到家里卧床不起，每天都在嘤嘤哭泣。这个妹妹反正一直纤细如此而，王进没精力去管她；等发现王雅不对时情况已经很糟糕。他头痛欲裂，内外交困，干脆把王雅送进了医院。
王进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形容词，众叛亲离。
他低头看看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这双手能抓住什么呢？
那是小孩子都知道的笑话：山鸡被猎人追得急时就会一脑袋扎进草丛，却还有一个撅得高高的屁股露在外面。
自己就是那顾头不顾尾的山鸡。
自己的家其实是自己这双手拆散的吧？
而送自己到这个位置的杜群青，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呢？
王进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沈公子再也不会去查平安的事了，她就算还活着又怎么样？她既然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就继续消失好了。
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人生的道路是何时扭曲的，反正也回不了头了。就像王越，他和那个平安一样，不管真死假死，总之就是从他们生活里剔除出去的人了。
而自己和杜群青是站在河流这边的人，还要继续前行，而王越他们被远远抛下，永不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