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的望着杜群青,他露出一丝微笑:“平安,是我们以后的家,我去美国是为了这个事情。”
原来是房契。平安木呆呆的,等她迟钝的脑袋接受了这个事情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大滴大滴的涌出来,她呜咽着:“哥哥,哥哥。”
“对不起平安,我没有先跟你说清楚。不过我尽量赶回来和你过新年,今天是大年初一呢,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杜群青嘴唇贴到平安额头“不哭了好不好?你去洗脸,我们出去吃早饭好不好?”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平安不停哭着。自己实在是太可耻了,他说他要去美国出差,她根本不相信,只以为是他要陪王雅在家里过节而说的借口;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却赌气的在喜来登等着,还露出了放荡的本性。
哥哥是想着他们的以后,自己贪图的却是一夕之欢,自己是多么浅薄啊!自己真是配不上他。
“你回来了。”听到招呼声杜群青吃了一惊,他几乎没有发现缩在沙发里的王进。几天不见王进消瘦得十分明显,他几乎只剩了一个影子。
十年了吧。王进看着杜群青,杜群青眼睛虽然黑,但是以前都是暗黝黝的收敛了所有光芒,不见天日的深渊一样;而现在往日那沉默而阴郁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眼睛里有着湛然的神采。
十年了,这双黑眼睛终于又变得明亮而有生气。
自己明明应该替他高兴、为他祝福,为什么是这种苦涩心情?
王越在他耳边那句轻语悄悄钻出来,王进打了个寒战,太可怕了!为什么王越会知道呢?
那么是不是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最后他也知道了?
王雅从楼梯上下来,看见两个男人微微点头,她披着一件白色开司米长衣,好像踩着云彩翩然而来。
“阿珍,今天有什么汤?”她的声音纯粹清澈如透明的水晶。
“杜仲炖鸡呢,养气最好。我看王先生脸白得厉害,晚上好晚才熄灯,平心静气才好。”珍嫂笑眯眯的,家里俩位男主人,就干脆用姓氏来称呼。王进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控制不住几乎大怒:何时佣人也可以窥探他的生活作息和精神世界?
“你怎么了?”杜群青诧异,王进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叫医生吧,你这样子不行。”
王进深深吸口气:“我没事,哪有新年第一天就进医院的,一年都要触霉头的,喝杯热茶就好了。”又加一句“只准备三人的饭就够了,三少爷不在家吃饭。”
餐桌上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心不在焉。王雅给杜群青盛了一碗汤,这是王卓和王进百般教导的成果:现在每次用餐、她都会给杜群青盛汤。杜群青接过,王雅对他的示好是按部就班的,她自己却不明其意,也不带更多的感情。这样也好,双方都不会觉得负担。
王雅像教堂里的白瓷天使雕像一样,看上去满怀圣洁的慈悲,实际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平安现在神态安详,满心希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王越说:“王越,我很快就要走了,以后大概见面机会不多了。所以---”她脸上红晕加深“你愿意住疗养院吗?我替你找一个高级疗养院好不好?这样我也少担心一些。”
王越突兀的打断她:“你会担心我吗?”平安怔了怔,点了点头:“你这样的身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王越---”平安声音柔软“如果这个人不是哥哥,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可是——”
王越按住她的手:“我知道,平安,你不用说了。”他举起她的手放在嘴唇边:“平安,我爱你,我愿意你幸福。”
平安满面潮红,想抽出手却又怕伤了王越的心,只呐呐着露出一份手足无措的羞意和窘意。
为什么短短的还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完全不认识你了?你到底有多少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为什么你就不能这样如你最初的小女孩般的全身心的依恋于我?
王越放开平安的手,坐直身体,微笑道:“其实平安,你不用替****这么多么心;我已经联系过我的家人了,他们愿意重新接纳我。”
“啊?!”平安瞪大了眼睛,她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瞪更像一只大眼睛猫了。她狐疑道:“王越你可不要骗我,我虽然要出国但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哥哥也不会阻拦我给你寄钱的。”
钱吗?我要的,真的不是钱。
“平安,我这条命是你那么辛苦捡回来的,我不会糟蹋它的。”王越诚恳的微笑,目光明亮又温柔“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你也是。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平安没听出他话里的毛病,只是很感动的沉默着。
大团的烟雾中是两个男人沉默又阴郁的脸,一张年轻而俊美得有些失男子气概,另一张有着手术后的疤痕,虽然疤痕变成淡淡粉色,但每一条又长又粗。这张已经损坏得差不多的面孔还残留着一个尖削精巧的下巴,和对面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一模一样。
“二哥,别抽了,你身体本来就不能抽烟。”王卓看着王越一边抽一边咳、咳到鼻涕眼泪都出来,咳到心肝脾肺都出来。
王越恶狠狠的把半截香烟戳灭,手指按住青筋直暴的太阳穴,平安就要和杜群青去美国了,王进还在犹豫吗?
王越骂着粗活:“X他的王进,活该被X,一点胆子都没有,连死都不敢。”
王卓盯着那紫红色的窗帘纱,上面还用金线绣着牡丹,光线透过面料变成萎靡又隐隐某种放荡气息的颜色。那天去白沙,王越说:我是已死之人,你是乳臭未干,沈大少又不肯出手。如何拦得住杜群青,唯有王进。
那修补过的面孔笑起来是扭曲的,说,我是去给王进催命的,胆小犹豫如他,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阿卓你得守好了,他死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场。
王卓想着那天,这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样的男人在大哥耳边轻轻说话的样子,那句只有他们俩人知道的话语无疑就是那催命符。
那是什么样的一句话?能笃定让一个手握万金、位高权重的男人断了这滚滚红尘中一切念想去赴死?
而他亲眼看着他的大哥,一天天的在苍白憔悴下去,他能清楚感受到大哥已经一步步走向鬼门关、现在满怀焦虑恐惧徘徊在深渊前,考虑着跳还是不跳。
甚至他好几次已经感觉不到大哥的气息,就像房间里已经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