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变后王进就没有再认真的过一个春节了。王卓远在国外，王雅在病中，就算她身体好时她也是对洋节更重视。
杜群青更是一个从不过节的人。往年这个时候他们也就是在客厅里坐着、亮着电视而已，王雅看她的圣经，杜群青和王进各看各的文件。
今年杜群青去美国了，那么家里也没有必要强装出和谐的样子。王卓不知道去了哪里，说不在家吃饭，就连年夜饭都没有准备。
他和王雅俩人和平时一样用了简单的晚餐后，王雅就早早上楼看书了。
王进吩咐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开，除过尘的家具摆设熠熠生辉，满堂锦绣。佣人都休息去了，王进只坐在沙发里，慢慢喝着一瓶2000年的Domain.du.Pegau.Chateauneuf.du.Pape.Cuvee.Da.Capo。
白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现在他等着客人上门来。
看着这个拄着拐杖的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这个人曾有着俊俏的眉眼，春风般的微笑，还有米粒大的酒窝。
“我猜你也没死。”王进道。
“哦？你这么关心我？”
“贱人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就像蟑螂一样。你的那个表子呢？还在吗？”
王卓看着，听着。
他领悟了为何二哥会说一句你要好好看着。这是上帝这样偏爱自己、才给自己一个机会上如此昂贵的一课；他一定要眼睛眨也不眨的好好看着，骨肉相残的剧本，真人上演。他得铭记在心。
在今天这个团圆的佳节里，他们四兄妹也团圆了。自从成年后他们就很少有机会四人俱全，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外出。
任何一种感情都可以枯萎，只有血缘这个东西死了也无法否认。
他们四人的眉眼因为脸庞的骨骼固定了大的框架，已经铸成了“一看就是亲人”的表象；鼻梁、嘴唇特有的弧度都有相同的地方，只是某些角度的改变让他们产生了微妙的不同。
王进和王雅面目端正清秀，却失之灵秀，性格也都是平淡无奇，羞涩内向；而王越和王卓是他们的华丽升级版，更精致、更活泼，好像跃动的火焰。
这两个哥哥现在都毫无顾忌暴露出从未表现出来的一面。王卓悄无声息退到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
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到此时打碎成一片片，如果你想毫不留情的踩人、想要能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就一定要站得比别人都高；可这山望着那山高，如果你想登顶，如果你想长久呆在顶峰，一定是要把心和骨髓凉透。
最初是杜群青，后来是大哥，现在是二哥，他们都有所求，他们所求的并非简单的金钱，而是要掌控别人的命运。他们都实现了心愿，王卓也看到了他们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王卓想着这种残酷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王卓此刻才真正的低头，甘心从头学起。他回想起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跟沈大公子说“我们”，沈大公子那充满忍耐和怜悯的一眼。
王越不用邀请自己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和恶意：“大哥，亲爱的大哥，你知道那个表子是谁吗？你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认识她的，她是你一生的恶梦。”
深红的液体宝石流淌满了一桌子，这液体贵比黄金。14世纪时教皇离开阴霾的罗马，搬迁至阳光普照的阿维尼翁Avignon。红色的石英砂土，罗纳河谷里强烈又自由自在的风，河流，植物热辣浓郁的香氛，复杂多变的口感，是人生华丽的奏鸣曲。
然而教皇是逃窜出来的，失去了庇身的巢穴，罗马的阴影犹如巨大的黑暗尾巴紧紧拖在后面；好的酒是可遇不可求的，因为雨水和霜冻都被破坏掉这深红的液体宝石的美妙价值。
王进凝视着这深红色，闻着这醇厚的芳香，倏然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会阻止你们好，我应该要打包把她送给你。”
王越站起来，凑到王进耳边说了句什么。很低的声音，就是在边上的王卓也没有听到一个字。
杜群青下了飞机已经是凌晨，冬天天亮得晚，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让下来的人都一脸的疲倦，可他双眸却有神灿烂如星。
平安蜷在客厅沙发上睡着，杜群青轻轻拂开她乱糟糟的头发，果然看见她满脸斑斑驳驳的泪痕，大拇指还抵在嘴唇边，就像一只受了委屈躲起来的小猫。
平安整晚一个姿态睡着，身体僵硬。她翻身时觉得全身骨头作痛，轻轻“嗯”了一声，感觉有温暖的手掌抚摸过她的面颊，有低低的声音在问平安、怎么了？
似醒非醒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浓烈的白红梅，近乎呛人的焦油气大过了烟草的天然芳香。
可这味道叫她无限欢喜，她伸出手，却真的抱住了一个躯体，触手有着真实的温度。
“哥哥。”平安叫了一声。杜群青手指抚过她的眼眶，接住一滴将坠欲坠的泪珠：“总是这么爱哭。”
平安坐起来，头脑里还没有清醒，乱麻纠结成一团，只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就在身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不翼而飞：“哥哥。”
杜群青抓住她的一只手，他知道她的心思。她打电话给他，说一起过年吧哥哥，像小时候一样你带着我守岁；然后她又打电话说哥哥我已经在酒店定了年夜饭了。
他跟她说平安我不一定有时间，她却只很快乐的说哥哥你一定会喜欢的，我看了菜单竟然有我们长林菜呢。
就在昨天，她还在打他电话，说哥哥我先去酒店了，你早点来。他忍住头痛柔和的说平安我告诉过你我出差，现在在美国；你乖，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快点回家。
现在他圈住她，并不解释什么，只抚摸着她的背脊。顺着他的手指她僵硬的椎骨一节节柔软放松。感觉到她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说：“平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是新年礼物。”
平安在他怀里惬意的半闭着眼睛，犹如被阳光所抚摸的猫，只用喉音低低而又带着沙哑的说：“哥哥，我不要你买东西。”她其实真的别无所求，只要这样一个拥抱就足矣。
平安听到纸张的沙沙声，杜群青说：“平安，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深沉而又柔和，有着迷人的光泽，犹如最好的醇酒，不过这芳香甜美的魅力是她独有享受的。平安好奇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叠文件式样的纸张，有着复杂的印鉴，全部是英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