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留学的事情王进周末回了家,从K大到他家并不远,两个小时大巴就到。父母都见了他先是一愣,好像认不出他的感觉,然后很高兴的说阿进真的你长大了,变得好沉稳懂事;这就好,大学没白念。
他抬头挺胸的看人,说话时正视对方,目光不闪闪烁烁的,那种内向和木讷在大家眼里就变成了沉稳。
一段正确的感情,大约是有着让人脱胎换骨的力量吧。王进想着,心里对杜群青充满感激。
王进在校园里遇见杜群青时就大大方方向他打招呼问好,然后俩人一同在学校里走一段,说一些日常小事。王进离他总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据说这是给人安全感的距离。
一个月里偶遇个两三次就好了,王进已经心满意足。
杜群青一开始就知道王进的性取向,但王进看上去并不猥琐。他们也从不交流私人问题,大概是因为他和平安的身份总是有几分尴尬、所以杜群青既不喜欢别人来干涉自己也不爱去干涉别人。
王进不是一个叽叽喳喳的人,他安静又有礼,也不会像一般男生一样拍拍打打的。因此杜群青一点也没有觉得王进有何不同,待王进也像待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顾忌。
而且杜群青实在是忙,他有好几份兼职,大一本来功课又重,还要照顾平安。根本没有闲暇去探索别人的私事。
再忙碌杜群青也总是神采飞扬,精神饱满的样子。这是多么珍贵的青春影像,黑眸闪闪,笑着露出白白的小虎牙,对于这个男孩子来说青春实在是过于短暂了。仅仅就只是这一年、以后王进再也没有在他身上见过这种无忧无虑、朝气蓬勃的青春意气。
王进出现的时候正是杜群青和平安离开留衣巷、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杜群青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渴望和激情,他和他的女孩在木兰花下携手筑起一个小窝,一点一滴的在为未来上色。
他有着目标,满心希望。他看四周也如此顺眼,他的女孩依偎在身边,这么乖巧美丽;他因而也觉得世界如此之美,因此对周围的人也充满善意宽容。
所以看到被欺凌的王进他会伸手,遇见王进他也会点头打招呼。
这天杜群青刚从平安那里回来,路上正好遇见王进。“学长!”他招呼道。王进微笑点头,说:“一起回寝室?”
依然是巧妙的一米的距离,路上王进问他想不想出国。杜群青的老师也教过王进,王进由此知道了他成绩很好,他不是一个只会动拳头的粗人呢。
“出国?没想过啊,没钱。”
“钱不是问题,有奖学金,还可以兼职。”王进斟词酌句的“因为老师说你成绩很好啊,你可以试试看嘛。”
杜群青笑了起来,王进特别喜欢看他笑,洁白的牙齿,他的鼻翼那里会有一小道微微的皱痕,犹如被春风揉皱的水面。“不啦,我还有妹妹呢。现在挺好的,我没什么远大理想。”
“可是你至少可以先把TOEFL什么的考了,就算不出国,也可以作为测试自己能力么。”
“我才大一呢!这些太早了吧?”杜群青有些困惑。
王进坚持道:“你现在可以开始学啊,人生就是要有计划嘛!”害怕自己显得过于热心,他加一句:“群青我是为你好,因为你成绩很好,应该要想办法更上一层楼。”
“我有计划。我要多赚钱,还要保证成绩不掉下去。”杜群青笑道“我的时间不够用,学长谢谢你了。”
王进就跟爸爸说他暂时不想去美国读书,他说本土也能造人才,只要自己上心,不一定要人人出国。
爸爸很是感慨,甚至吃饭的时候拉着王进喝了一杯,爸爸说:“阿进,你能这么想真的是个男子汉了,我为你高兴。你和阿越都是我的骄傲。”
王进在假期里自告奋勇去到家里工厂实习。他的变化日益明显,讲话有条有理,言辞清楚。
甚至有一次在市区看见了小杰。小杰很明显没有认出他来,王进穿着远比以前得体:浅色休闲衬衣,米色的长裤都是知名品牌;新发型清爽利索,戴着无框眼镜,眉宇间不见往日畏缩,显得潇洒开阔。
小杰则还是和几个一样混混状的小青年在一起,他们无所事事的蹲在商场外面台阶上东张西望的;小杰穿着一件单薄的劣质人造革的机车夹克,还是一身的金属挂件。
王进正从商场里面买了袜子出来,他现在知道了即便是男人也可以认真的去选择袜子和内/裤,就算是穿在里面大家看不见也要注意搭配。他甚至顶住巨大的心理矛盾去旁敲侧击的向弟弟王越请教衣着问题,彼时在时尚之都巴黎的弟弟一定更能给自己行之有效的建议。
王进本来就比小杰要高,这样站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蹲着的小杰,小杰更显得不堪入目了。这个猴子一样干瘦的黄毛小孩,猥琐的姿态抽着香烟,缩头缩脑的;外套短而里衣长。王进不知道这是什么风格,也没有兴趣研究欣赏,他心里只诧异自己竟然可以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曾经看到优点。
王进顺利毕业,小弟弟王卓即将完成在新西兰的中学学业,他日后将去英国读大学。王越在欧洲大陆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浪漫邂逅,奇怪的是他的学业并没有抛下,依然是优等。
王雅在香港圣玛利亚学院的小教堂里,听着嬷嬷一边弹琴,一边跟着同学们一起高唱:“当我们来到神的面前,回想以往的年日里,蒙了主的多少恩典;
主的宝血洗净我如雪白羊毛,让我全不畏惧审判。
我一生有多少时间亲近与你?我的主啊;
我可曾使你心欢喜?主啊主啊,我亏欠了你,我真亏欠了你;
我的罪,唯独你可洗净;求你再一次洗净我们,怜悯我们。”
女生特有的尖尖细细的声音带着微妙的颤音拖在空气里,反复咏唱着——我亏欠了你,我真亏欠了你——
暑假的时间杜群青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份兼职排得满满的。
王进离开学校时特意去找了他一次,王进说自己毕业后这边租房用不着了,房租又是一次性交了全年,问他愿不愿意过来住;与其便宜房东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杜群青很高兴的答应了,说这边环境更好,妹妹一个人住着更安全一些。又说学长,我给你房租。
王进生气了,耳朵尖都红了,他说:“你那次帮我,我都没有报答过你;这点小事算什么。”
杜群青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就很热心的问:“那你需要帮忙收拾东西吗?”
王进笑着点点头:“正好有些书我可以留给你。”
王进打开门,让杜群青先进;他从冰箱里拿了冰冻的矿泉水出来,杜群青伸手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因为天气热,杜群青踢了拖鞋,就直接打着赤脚站在瓷砖铺就的地上;王进注意到他无论是手还是脚,指甲都修剪得很短很平整,而一个男孩子往往最容易忽视这些细节。
他穿着普通的体恤牛仔裤,皮肤已经开始晒黑了,虽然瘦,但是显得很精神。冰箱的冷度让矿泉水瓶身凝结满了小水珠,打湿了他的手,他的嘴唇也挂着水珠,发出闪亮的光泽。
王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嘴唇,他用轻松的口气开玩笑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到我房间来坐呢,一般人对我们这种人都有些看法。”天知道他为了让自己说得镇定自若语调诙谐自然,内心做了多大的努力。
杜群青微微睁大了点眼睛,说,“我觉得你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啊!也没有什么娘娘腔的。”
王进涨红了脸,不过是因为高兴。杜群青觉得自己有所失言,又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他真的很有礼貌,不是说谢谢就是说对不起。他对自己说对不起的样子真是可爱啊,那一丝丝孩子气真是叫人——王进借口给他洗水果转身逃去厨房,他狠狠的掐着自己,下手重得犹如对待仇人。夏天衣服薄,他害怕自己那可耻的欲/望被他发现,如果那样王进是真的宁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