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她小区附近,杜群青弯下腰,替她把钱一张张都捡起,放进她的小包里。平安已经不哭了,只在座位上微微的抽噎,杜群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轻轻摸着她的脸,用掌心把她的泪擦干。然后给她掠头发,慢慢的,把那发丝从面颊上拈开,一缕一缕的全部给她夹在耳朵后面。
那拥抱的一刻俩人的心意都瞬间明了,这样相互折磨着就是因为都还挂念着对方,生怕对方把自己遗忘。哪怕在对方心头留下的是一道伤痕也好,只求你不要忘记我。
可现在这个两难的局面:自己已不是自由之身,她也另有男友。他的妻子不正常,她的男人也不相上下。
杜群青因为自己的束缚,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查平安的男友,他觉得自己没有那种窥视她私生活的资格。
光是听到三十九度的人传给他的话就足以叫他崩溃:三十九度那些人说莎莎那老公好像有什么很厉害的病,做不得事,断不了药;莎莎一点钱都烧进药罐子里去了,她身上穿的用的不是客人送的就是买的便宜货,就是客人送了好一点的东西都卖了换钱,实在可怜。这一年才慢慢好了些。
俩个人都是一身的烂泥,无法脱身。
“乖一点,好不好?”低低的声音乞求着。她只甩了他的手,垂着湿红的眼皮下车。
平安跌跌撞撞出了电梯、进了房门就看见一双焦灼的眼睛。“别跟我说话!”她大喊道,冲进房间。
门轻轻敲响,男人进来,看着扑到在床上的平安,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尔后慢慢坐到床边,就开始摩挲着她的太阳穴。
男人知道她喝多了或者情绪激动,那里就一阵一阵的抽着发痛。平安好受一些了,翻过身来。感觉到男人柔软的嘴唇贴到自己眼皮,把渗出的泪水****了。
“别哭啊,小乖乖,别哭啊。”他在她耳边喃喃道,声音变得出奇的妖,往日那风流到妩媚的格调全回来了。“你不是早就知道结局了吗?”
平安倏然张开眼,对上男人一对漆黑的眸子,他只温柔的看着她,太阳穴上一圈圈按摩的手并没有停下。
“见到你哥哥了,是吧?只有他才让你这样心慌意乱的。”男人声音低到接近絮语“其实我早就这么猜想了。因为你这几个月实在变得很厉害,现在的你让我一点也不认识。”
停了停,男人似乎在稍做回忆,他又说:“我看到的你不管是什么情况、被人欺负得很惨从来也只是不做声,悄悄的吞了所有的委屈缩回来。谁让你这样沉不气了?是你哥哥吧?你们终于遇见了吗?”
平安被人钳住要害,说不出话只好像疟疾一样抖着。
男人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你想你哥哥想了这么多年,你要走吗?小乖乖,要丢下我走吗?”
平安答不出,男人道:“你对着神明发过誓的,拿他来换我。如今你要背弃誓言吗?会下地狱的哦,何况——”
“——你自己也知道的,你是个什么?你有什么脸回到他身边呢?”看着那纤细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男人却还是继续的说:“就这样吧。我也是不能回去的,我已经是堆垃圾了;你呢?你是表子,我们不能分开的,垃圾和表子。”
平安狂叫一声,遭受了电击一样弹起来,她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往墙上撞去,血从她额头流下来,她晕厥在男人怀里。
男人瞧着她,每次伤害她后自己又后悔得恨不得去寻死,一直厚着脸皮活着是实在舍不得她。
结了疤的伤口下面依旧在腐烂,臭不可闻。原来犯了罪,就不可能不受惩罚,终有一刻,那活活切割肉体的疼痛要追上来、无可再逃。
早上,男人走进她的房间,他们一直分房,他的身体早几年也不允许同床,他需要照顾的时候平安都是搭了个小铺睡在他床边上。
看到平安一副早就醒来的样子男人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炖了汤,先喝一碗好不好?”
平安没有洗漱,只披了被子蜷了坐在床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草一样纠结着,大眼睛下一圈睡眠不好的青色。她的脸色和今天天气一样惨淡,额头的伤痕已经成为一片紫色。
她木呆呆的,男人又耐心又温柔的问了好几遍,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男人就端了一碗过来,给她送到床上,他坐在床边看着。普通的白底蓝花碗,厚厚的白釉润泽,浓糯的香味好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身心。
“黄豆炖猪手,昨晚就炖起,都烂了。”男人殷勤表功。
平安舀了一勺子,看着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阵抓心扯肺的难过,她生生把呕吐的感觉逼回去。她的手实在抖得厉害,一勺子汤送到嘴里洒得也差不多了。
她说味道不错,一丝笑容就绽开在男人脸上。他接过汤碗:“我来喂你。”
平安张嘴,机械的一勺一勺全吞下去,吃完后他拿来热毛巾给她擦脸,动作仔细又周到。
想他当初也是何等不可一世,如今为她炖一碗汤就是他全部的意义。实在是---实在是不怪他,平安就滑出一句:“对不起。”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有着往日的风流:“小乖乖,你总是这样,你每次都想着自己的不是;可你仔细想想,你欠我什么?你什么都不欠啊!”
“你不该喜欢我的,要不然你现在还是开跑车的公子。”
男人凝视着她苍白的面颊,她不化妆那脸就分外白,线条比以前稍微圆润了点。只是近来她情绪波动得很厉害而露出疲倦的神色,却因此而显得生动。
而她以前总是神情淡淡的,叼着CAPRI,不管遭遇了什么都只把它们变成细细的烟雾。这才是他熟悉的,叫莎莎的烟花女子。
现在这个脆弱的,时刻在寻求爱和安全的女人他一点都不认识,他从不知道她有这么依靠人的时候。
他富裕时她从没有问他要过什么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他也从没有见过她的喜怒哀乐,他以为她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和表情。
他此刻才看到她也会有如此生动的时候,这时的她蓬头垢面,却美得叫人窒息。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漂亮的人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他嫉妒欲狂。
那年自己出事,她求自己不要走,说你若是不走,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说我叫平安。
知道这个名字又如何?原来自己眼里看到的一直是莎莎,并不是平安。
真正的平安是个任性,娇气,敏感,喜欢哭、哭起来有无穷无尽的眼泪的小女人。只有受过百般宠溺的女人才有这样的性格。
其实自己喜欢的是那个莎莎多一些,莎莎是惯于体贴照顾别人的;而平安,是要别人来娇宠的。
他消受不起。是谁把她宠成这样子的?又是谁有那么坚强又温柔的心,能包容她的每一滴眼泪?
男人看着她额上的淤痕,艰难又笨拙的靠近她,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平安,如果我下次还碰你、还说混账话,你就还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