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今晚就没有回去自己房间,银子一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把沉睡的她脸孔看得清清楚楚,暗色的夜光里她皎白的皮肤和精美的线条真像是完美无瑕的一尊象牙女神像。
她的甜蜜和轻佻之意如同维纳斯,但某种坚忍之意又如地母该娅。无论受过多少次伤、都能承担;都能自我修复保持身心的美丽如初,这就是女神。
男人还没有睡,他舍不得这珍贵时光。他不时摸摸她的头发、吻吻她的嘴唇。她动了动,张了嘴唇,无意识迎合他,他就深入的探入她唇齿间,贪婪的索取着她的甜美。
她张了双臂抱住他,迷迷糊糊的叫着哥哥,哥哥。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娇气,是天上的雨滴迫不及待要降落到地面,那活泼的蓝色小精灵不顾雷霆的阻拦冲下天庭,不顾也有可能被撞碎;即便撞碎也依旧是清透快乐的,一路轻快的笑着的。
男人把脸埋在她一头秀发里,低声叹息着:你看,我才发誓不胡思乱想的,可听见你叫着别的男人我怎么能不胡思乱想。他不出现还好,他出现了就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只是很意外,没有想到杜群青结婚了。男人真心快乐到要笑出来,他吞进声音可怎么也忍不住嘴角弯起咧开。他仔细回忆着杜群青,那个冷淡至极的英俊男人,他对自己说我想你有什么误会,我有未婚妻,我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
但男人知道平安说的一定是真的。这些年杜群青想必也是完全绝了念头吧,正是这样才结的婚,和平安一样:反正他(她)回不来了,跟着哪个男人不是跟;娶哪个女人不是娶。
男人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天上有神明。他简单的做了个四不像的祷告:我亲爱的上帝,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还是深深感激你。
那年平安跪在自己病床前哭着向神明发誓:什么都不要了,就是我哥哥回来我都不要了,我绝对不再离开你,只求你别死。
她的心愿神明别的没有听到,却听到了这一条。
“对了,这些是什么药,你认识吗?”早上起来后,平安想起来,把在车上捡的药片放桌子上给男人看。
一大一小两种药片,男人端详了一下:“这个是阿品托,算是麻醉剂,主要是治急性胃痉挛的;这个嘛,看不太出——”他拈起,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一下,“我猜大概也是镇定剂类型的,估计用于心脏方面。”
“用这些药,很严重吗?”平安脸色发白,想起杜群青那痛起来脱了形的样子。
男人笑了笑:“是你哥哥用的药吗?这还真的不算太好。他是不是有先天性的毛病呢?”
“我哥哥身体一直很好的。”平安想起小时候杜群青在西江里翻江倒海、何等飞扬跳脱的一个少年。“怎么又是胃又是心脏呢?哪里就这么多毛病?”
看她着急,男人安慰她道:“古人都说‘内伤脾胃,百病由生’,脾胃是气血生化之源,脾胃衰则诸病丛生;心血失养,心病乃生,所以说‘心胃同病’”
文绉绉的平安听不懂,男人解释道:“就是说胃不好的人往往心脏也不太好,血液供给不够。我想是你哥哥工作太忙,现在人得胃病的多,是不是?只要注意就好了。”
哄了平安暂且放了心,胃病确实不算什么,她自己这种昼夜颠倒、烟酒为伴的生活里也经常胃疼发作。
平安就去换衣洗漱。男人看着这些药沉思着,看样子这么多年,杜群青和她一样没有停止过对彼此的思念,要不如何摧毁了身体,很明显的郁结伤心。
自己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坏人啊!让他们这么天各一方,可——我要继续做坏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要一个不值钱的她,这不过分——男人在心里为自己辩护着。
“哥哥”平安在电话里的声音小小的,好像小动物一样温柔又有几分羞怯,也没有那么嘶哑。杜群青闭上眼睛,完全就是她少女时的感觉。
“你身体还好么?”她问候着他“你---你不要太操心工作,钱够用就行了,多注意一点身体。”
杜群青在家里休息,他正在大窗户底下看书,満室明亮,边上是王雅早上从温室剪下的百合,有着甜蜜的香气。
“哥哥,你要按时吃饭。对了,我可以经常打电话给你么?我只问好你、我不乱说话。”
听着她结结巴巴又稚气的话语,杜群青忍住心酸,笑道:“当然可以了。平安我没事的,那天吓着你了。你自己要注意才好,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嗯,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去夜场了,我看看是学点什么呢还是开个小店子。”
这些家常的话,这么的温柔却这么的辛酸,好像劫后余生。俩个人都感到那种无奈之意,却又倍感庆幸:终于可以不再是充满暴怒和责备的相处。
他们彼此还活着、还能相见,不是已经要感谢神明了吗?小心翼翼的把兄妹的角色扮演好就算是不辜负余生了。
“你乖,平安,你想开什么店跟哥哥说,哥哥有钱,你要用钱尽管跟哥哥开口。”他柔声道,然后停顿了一下,又说“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你们现在没有问题吧?”
“对我好的,家里都是他做家务呢。只是他身体不好,不能去外面做事,所以有时会冲我发发火,人还是很好的。”
那种心酸已经漫到了咽喉,就要化成眼泪。杜群青和她又说了一会儿话,挂了电话。
洗去了铅华,褪去那鬼魅一样的装扮,底下确实还是他的平安;不是那个和CAPRI一样蓝幽幽的烟雾般妖娆的莎莎,弯眉红唇,波光潋滟的眼神里揉碎了男人的心。只是平安,天真羞怯的,穿白裙子的,抓着他的手叫哥哥的平安。
为什么她就总是遇人不淑?想起从前抛弃了她的那个男人,又想起她刚刚所说这个男人身体不好、不能做事,想必就是夜场里那些人说的小白脸一类。为什么又是一个这样的人?竟然还对她发火,是不是还会对她动粗呢?
杜群青皱了眉头,咬了咬手背。如果平安和现在这个男人之间仅仅是因为经济问题就好了,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不过好不容易他现在能和平安安然相处,这种平衡不宜贸然打破。等平安情绪再稳定一点,他再去关心她的私事会更合适一点——杜群青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