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王雅最喜欢这篇诗篇,她经常用它来代替祷文。念完后她画了个十字,从地上起来。
“姐姐。”王雅听到一声呼唤转头,看见王卓站在门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她笑着,向他招手:“老三,是不是想听上帝的恩惠?”
王卓摇摇头,走近姐姐,看着姐姐那教堂里天使雕像一样美丽却无知无识的面孔,突然就觉得还是不要打搅姐姐的好。
王雅只揽着他,摸着他的头发,好像王卓还是多年前出国念书之前的那个中学生。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馨香,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亲切的抚爱了?这是真正的亲情,不带一点目的。
这个家已经只剩他们兄妹三人,不知道能不能再受得起风波。王卓到底心里不甘心,问了一句:“姐姐你幸福吗?”
“主与我同在,我怎么会不幸福呢?”
王卓就有些哭笑不得,换个方式问:“你觉得你和姐夫在一起,幸福吗?”
王雅的面孔陷入一种晦涩的阴影,她不回答只久久思索着。王卓为她担心起来时却听见她开口说:“我不知道。”
她又重复一次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他不在我会很害怕,好像上帝抛弃了我一样,把我丢在旷野里。”
“我想我应该不幸福,他也应该不幸福。因为幸福的味道应该像蛋糕、像太阳光一样,是暖的,是甜的;可我和他之间好像白雪一样,虽然很柔软,摸上去却是冰冷的。”
王卓心中震动,没有想到王雅会说出这么精妙的比喻。他急切的道:“姐姐,既然你们都不幸福那你可以不要他吗?我能陪你,你不要怕。”
王雅的声音好像暮色里找不到巢的鸽子:“我会怕。明明他和二哥完全不一样,但只要他在,我就不怕。”
她的语句渐渐紊乱、慌张,那鸽子哀哀扑打着翅膀。“二哥总是不回来,怎么办?老三,老三,你去找二哥好不好?”
小花厅里,杜群青在倒酒,AbsolutVodka,后面伸出一只手按住酒瓶。“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还这么喝。”永远是温和的声音,就是责备也是温和的。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这样了。”他反过身来,就靠在案台上,脸上有种懒散的表情。
“你最近情绪波动很大,这太不像你,你看你今天把老三吓成什么样子了。”王进道。
杜群青本来和王卓相处得不错,而且他平时都是低调行事,他喜欢暗中狙击而不是这样赤裸裸的打压,他最喜欢对手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今天知会王进来大办公室一次,就是告诉他他取消了王卓的一些支配权,还有王卓的数张信用卡不再和公司账户捆绑,也就意味着王卓的超额消费将由自己买单。
杜群青不说话,王进接着道:“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和老三一起喜欢那个女人吗?”
杜群青喝了一小口,客厅没有开灯,他越来越不喜欢灯火,借着外面庭院的光线可以看见杯子里酒色冷冽。王进耐心的等着他开口,他感觉杜群青只是在组织语言而已,他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
“那个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果然,他开口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起来。王进想,结局终于来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祈祷这条路不要走到尽头,结局还是来了。
“是平安啊。”
王进半天没有说话。
“是平安。”杜群青又重复一次“我想大概这几年,其实平安就和我在同一个城市,可是竟然一直找不到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突然又出现了。”
“可是---老三说她是--她是---”王进是斯文人,含蓄的指出她身份尴尬。
杜群青笑容惨淡:“是啊,她是做了卖身的小姐,你家宝贝弟弟还买过她呢。”
王进吃惊得叫起来,又想起孙斌的下场,不由毛发直立,往日的孙家也曾是一时风头盛极,却已经是无人再记得的过去。王进只叫了一声:“群青——”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杜群青摇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弟弟的。我想明白了,原来最混账的那个是我,若真的要跟谁算账,就应该是我;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归根结底我不去美国,平安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厌倦之极的意味。他推开王进往外走,把他丢在震惊中。
杜群青上了楼,卧室里王雅并没有睡,她做完了祈祷正在床上看圣经。杜群青按住她的书,在床边坐下:“小雅,我们说说话。”她其实比他要大,但他依了她家里习惯,叫她小雅。
被打搅看书王雅很不满意,她抬了一双有些滞意的眼睛看他,皱了皱鼻翼说:“你身上有酒气。”
“是吗?我待会去洗澡。小雅——”他还没有说完,王雅就打断他:“是不是你也要说我们生小孩?”
杜群青停住了,端详着她那张瓷白的脸,伸手拂去王雅额上碎发,一丝笑浮出:“我不跟你生小孩。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我们怎么能生小孩呢。”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突然他们都来劝我,都说要我跟你生孩子,说我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杜群青想去找烟,但卧室里是没有的,王雅闻不了任何烟味。“我想——”他慢吞吞的道“大概他们是怕我离开你吧,以为有个小孩我就不走了。小雅,你有你的主陪着你,看不见我是不是无所谓?”
“为什么你们都问我这个问题?”除了老三,前几天大哥也不停的问:小雅,你愿不愿意生个孩子,你要有个孩子就能留住他。
“说不定我想离开你呢?你有你的主,我什么都没有。我这个人啊,即便消失了也不值得大家痛哭怀念吧。”
王雅看着他,伸手抚摸他的面孔,他们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接触,杜群青有时会吻一下她的额头,仅此而已。
“我想我会哭”她悄声细语“本来不会的。因为这些天他们老是来问,问得我突然想起那年下雪。好冷啊,好冷啊,爸爸妈妈不在了,二哥也不知去哪里了,可你抱着我就好暖和的。我本来都忘记了。”
她的嘴唇贴了上来:“你要是走了,又会下雪,我会冷。”
杜群青轻轻的推开她:“小雅,你还有哥哥和弟弟,他们对你都会比我要真心。”
王雅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只“哦”了一声,就算是她也隐约感觉家里气氛不对,和往昔一样的平静表面下有暗流汹涌。
她看着杜群青,有哪里不同。她仔细把他看了又看,杜群青拍拍她的手,道:“你休息吧,我去书房了。”
她突然发现了,自己手指上银色的Tiffany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光泽,但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