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作业收拾好桌面,杜群青去卫生间洗漱,刷牙。他虽然没有母亲但他个人习惯从小就养得好,而且并没有人教过;他很爱卫生,和巷子里的其他小孩大不一样。
他也可谓奇迹,在爸爸和姑姑这么放纵宠溺之下、成长起来的竟然是个各方面相当端正的小男孩。他的成绩不很好但也不差,总在十到二十名之间,也曾经冲进过前三名,那是为了当年的学习积极分子的奖品是一套自然百科全书。
他手里有钱但不乱用,他不爱零食,不爱看电视。虽然动画片也看,但不会整天趴在电视机前;他更喜欢在清明广阔的世界里自由自在的奔跑。他惹人头疼就是太活泼了点,翻墙爬树、追猫撵狗,无所不能。
他虽然暴躁,爱动拳头但很少主动打人;只是惹了他的必定二话不说,直接甩了书包开仗。
杜群青是个比同龄人要高一些的、整齐干净的、活泼机敏的小男孩;而且长得眉眼亭匀、秀美端正,外表上没有一丝他爸爸身上那种粗鲁和留衣巷的印记。
在留衣巷,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见男人女人蓬头垢面、衣着不整的跑公共厕所,就是女人也手里紧攥着裤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家呵欠连天的,随地吐痰,见面招呼先说一句XX的。
而杜群青身上没有这种粗俗邋遢的感觉,他除了游泳之外,夏天里从不愿意光着膀子在外面。他有时很安静的站在花坛边上,春天里火红的西洋杜鹃像剪碎的红绸子撒满花坛,一片艳丽的锦绣背景簇拥下,他那低垂的长睫毛、干净的肤色,弧线优美的嘴唇竟然让走过的几个女孩失色。
姑姑曾经得意的说这就是种好,我们杜家祖祖辈辈都是大少爷和大小姐,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杜群青把自己那只浅蓝色的牙刷放好后,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突然想起,平安似乎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给她准备牙刷也没有给她准备毛巾。内心又隐隐冒火,觉得这些大人们未免也太忽视她了。
算了,明天他去买吧,叫爸爸给他钱。
回到房间,杜群青看了看平安圆苹果的小脸蛋,她睡得好香,小小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米粒一样的小小白牙齿。他又抓起她的手看看,随着天气的转暖她的冻疮退下去了,手不那么肿了,不过还满是冻疮印子。
她肌肤白皙如雪,这印子就特别明显。看着叫杜群青很担忧这些印子退不下去,那可就太不好看了。
床上只有一chuang被子和一个枕头。杜群青想了想,脱了外衣卷成一团放在另外一头做自己的枕头。他觉得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应该睡一起,他三岁时就已经吵着不肯跟姑姑睡同一张chuang铺了。
关了灯,银色的月光静静从窗帘后面透出来,满室清辉。小男孩和小女孩一人睡一头,都睡得很安稳,很香甜。他们生命里彼此最重要的人现在都来到了身边。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杜群青没有回家,他跑去了居委会。当姑姑看见杜群青叫着“姑姑姑姑”的跑过来,就用手背捂着嘴呜呜的哭了。
“姑姑没有白疼你,你比你爸爸那狗东西有感情多了”姑姑坐在宿舍的床边,用杜群青递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继续发泄怨恨。
杜群青觉得这骂里有很大的问题,似乎按照逻辑不免绕到自己身上,可现在这不是重点。他没有像往日一样躲开姑姑的拥抱和抚摸,只劝着姑姑回家。
“你不理她就好了嘛,我也不理她的。你看你走了今天早上都没有人叫我起床、我上学差点迟到了,也没有人做早饭。”
姑姑听了虽然心疼得把他抱紧,又狠狠的“呸”了一声:“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赶走那只狐狸?宁愿自己儿子受苦、这狗东西!你告诉他,我绝对不愿意去伺候那只骚狐狸,我要落到给一只骚狐狸洗衣做饭的地步我宁愿去地下找爷爷哭去!”
杜群青下午放学回家时心情就很糟,他在学校已经和人干过一仗了;他异常暴躁,而且有些神经质的敏感,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自己家里的事情。
杜群青还在大门外就听见哗啦哗啦的泼水声,还有小女孩的哭声,愣了一下冲了进去,他彻底呆住了。
这时还是初春,南方倒春寒很厉害。寒气像刀片一样,刮过皮肤红红的,刺刺的疼,大部分人这时候还没有换下棉袄。
而大澡盆子就放在毫无遮蔽的院子中间,平安脱得精光,小小的身体光秃秃的、好像拔了毛的鸡仔一样又瘦又难看,已经哆哆嗦嗦的冻出一片片青紫来。头发也剪成个秃瓢,元县女人正在给她洗刷着,四周还有租户在不时进出。
小小的平安也知道自己似乎并不光彩,只放声哭泣;当看见衣着整齐的小哥哥进来,哭得更大声了,并且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头。
杜群青阴沉着脸走过去,元县女人解释道,平安被发现头发里有虱子,就在院子里洗好了,不要弄到二楼去。
杜群青一摸那水,竟然就是冷水,他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破口骂道:“你他MD有病啊!”杜群青就一把撞过去,那身材娇小的元县女人被他撞出好远。杜群青一边脱下自己的厚衣服裹住平安一边大骂:“你今天再出现在小爷面前、信不信小爷我就赶你回元县?”
杜群青十岁都没有,生气时却已经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出来的,凶神恶煞又胡天蛮地的。
元县女人知道这位小爷发起蛮来六亲不认,也知道就是到男人面前哭诉、也不可能争赢过人家亲儿子。最恰当的就是谄了笑,悻悻的出去呆一会。
杜群青抱了平安进房间,用自己的被子把她捂起来,好在平安又轻又小,抱起来不费力。他稍微平了点气,去外间喝了水,打个转回来就看见平安钻在被子里像一只土拨鼠钻进洞里不肯冒头,看铺上那隆起的一个小包子又在拱啊拱的。
他揭开被子一看,平安缩成一团抱着脑袋使劲往里面钻,还在哭,依依呀呀的口齿不清。杜群青凑过去听,却是她哭着说“哥哥--不看--不看--”她觉得自己样子丑陋,不要哥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