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是火，你我火中生。无光亦无热，炎芒尽在心。青炎教笃信火的力量，每位教主都被奉为火之神。每年以处子的头颅和鲜血进行祭祀，这也是教徒所认为的‘力量的交接仪式’，他们觉得只有这么做，神灵才会赐予他们力量。”
锦湖苑书房，萧怀雅一边研墨一边说。
“青炎教徒不怕死，他们把死看作向神灵的献礼。他们发动的战争异常残暴，但他们把这一切都归为神灵的指示。对神灵的信奉使他们骁勇善战、一往无前，这也使敬赫战胜沙月变得困难重重。”
陆闲歌一直剥着橘子一言不发，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一句：
“邪教罢了。只会拿一些诡辩的教义来煽动将士们不死不休，这样的军队总有击破的法子。”
萧怀雅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青炎的教义确实是诡辩，但只是在我们看来——沙月人是笃信的，所以他们的将士是心甘情愿为青炎去死。不仅如此，在敬赫有一些人也是信的。青炎教是武林第一大邪教，朝廷多次下旨剿灭，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随意抓几个盗贼充数。”
“不过是些亡命徒，怎么这么顽强？”
“因为青炎掌握着一门绝学——幻术。本领高强的施幻人可以站在三尺以内操纵人，被操纵的人还全然不知。朝廷因此损兵折将，颇为苦恼。”
陆闲歌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会幻术的人多吗？”
“不多，所以是绝学。但凡会的都是教内长老。”
“那敢情朝廷派去的人遇上的都是长老？瞎扯淡。分明是怕打不过才折返的，哪是什么损兵折将。”
“也许是还有其他原因吧，否则青炎不可能这么猖獗。前几天王大人的事也极有可能与青炎有关，所以京城这些天都实行了宵禁。”
“说起来宵禁之后真是无趣……”陆闲歌向空中一下一下地抛着橘子，嘴里抱怨道。
萧怀雅提起笔来练字：“陆女侠想玩什么？”
陆闲歌杏核般的眼睛里写满了兴奋：“不如我们出去抓邪教？”
“董琰房里有一套夜行衣，你去借来穿吧。”
“真的？”
萧怀雅点头。
“那你呢？”
“你去送死，我来收尸。”
“……死书呆子！”
陆闲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按住他在他脸上画了个大大的王八。
这些天来陆闲歌一直住在锦湖苑。京城的气候虽不比江南，但也好过勒马关前的漫天风沙。没有了驼铃和鼓角，难得的清闲在她看来却平静得有些无趣。
正如萧怀雅所说，她是个不能没有刺激的人，和她的父亲一样。
一阵嬉闹过后，陆闲歌正色道：
“有时候我会想，父亲在勒马关打沙月人，战战告捷。我是他女儿，不能在他麾下为将。哪一天父亲老了，我也不能接替他守国门。要是他走后勒马关破了，恐怕我会愧疚到死吧。”
萧怀雅擦掉脸上流淌的墨水，认真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他说：
“敬赫的王旗不是说倒就倒的。你不必怨恨自己是女儿身，若是真到了危亡之际，自然是任人唯贤，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
“书呆子……”
“人不轻狂枉少年。你既自诩将才，勤学苦练便是，总有用武之地。哪一天你真上了战场，我定备好酒菜送你出征。”
陆闲歌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眶微红。她只好努力平复气息，说：“好一个人不轻狂枉少年。书呆子，你不也想成为一代贤相吗？我总是笑话你，今天我收回那些扯犊子的鬼话。读你的书吧，我有梦，你也有。”
她扔给萧怀雅一个剥好的橘子，自己手里也捏了一个。她向他扬扬手，两个圆润的橘子在空中相碰。
“以橘代酒。”
“在此立誓。”
“你我出将入相之日，敬赫永绝外患之时。”
“沙月野人，安敢犯我家国？”
“青炎邪教，岂容污我王土。”
“定带三尺之剑在关前，永绝北面风沙。”
“誓凭三寸之笔于庙堂，长佑中原安好。”
“人不轻狂枉少年。”
“干杯！”
“干橘子！”
这夜，实施了宵禁的京城格外安静。未来的将军和丞相在七王府书房里吃着橘子，竟然有了些微醉意。陆闲歌把纸笔往书案上一丢，指着萧怀雅命令道：“书呆子，去把今晚的誓词写下来！谁敢违背……”
“罚酒？”
陆闲歌轻哼：“罚酒太轻。我若违背吞刀剑，你若违背吞笔墨。”
萧怀雅无可奈何。
“写好了，画押吧。”
陆闲歌沾满红泥的手指在左下方重重按了一下，萧怀雅紧随其后。拿起两人画过押的誓词，萧怀雅笑了笑，直接投入灯火中。
“哎你干嘛？”
陆闲歌要扑过去抢，被萧怀雅拦下。
“誓词都在心里，写出来徒惹别人笑话。这些大梦天地知，你我知，何必天下皆知？但求夙愿得偿之日，知己会心一笑耳，不作他想。”
“那你记好了，我若出征你必相送，是你亲口说的。”
“决不食言。”
寒夜已深，两人又七七八八地聊了些事，就各自回房去睡觉了。第二天天还不亮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人声，忍着头疼起来一看，满面泪痕的海棠正被家仆们拦在大堂外。萧怀雅示意放她进来，不待他开口问，海棠的嘴就像安了连弩一般停不下来。
“萧公子，昨天公主说要出来找你们，我也没多问。可谁知道她竟一夜未归，王府里的人都说不曾见公主来过。我常在深宫不晓得外边的情形，找了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昨夜开始宵禁了，可是为了王大人那件事？都怪我，早知道就该拦着不让她出宫，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交代……”
萧怀雅头皮一炸，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起来。慌归慌，他还是安慰海棠说估计没什么大事，送她先回宫去。
“有人来找公主，姑娘就说她这些天卧病在床，不方便见人。这事我们会同太子殿下说的，人我们去找。这件事还请姑娘先瞒下，切不可惊动宫中其他人。”
海棠刚才在门口险些哭晕过去，只好惨白着脸点点头。
萧怀雅送走了她，立刻对陆闲歌说：“快去找殿下和见雨，我怀疑是青炎教干的。这事恐怕麻烦了。”
七王府到宫里的路上，贴满了青炎邪党的通缉告示，告示牌前百姓们围了一圈又一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语气多为愤慨；有的人还伸出手去指指点点。陆闲歌坐在马车里看着心烦，索性垂下竹帘闭上眼，假装清净。
马车不一会便到了宫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