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宛这段日子里只能整日躺床上,无趣得很,她阿娘宋之琼便总过来陪她。
“宛娘,今日情况怎么样?”宋之琼坐在床边,接过海棠切成了小块的苹果,拿牙签串着一个,喂田宛。
田宛不满的皱皱眉,这些日子里田宛都待在家里,起不来身,自然也没再每日里修眉,长长的柳叶眉下虎虎有生气的凤眼,相比于平日里略显单薄的男儿装扮,倒看起来是个大气明媚的女子。
“阿娘,我的手又没废,不用你喂我。”
说着,田宛举着手就要接过来。
宋之琼轻轻在她手上佯作打了一下,虎着脸,“还说没事,皮都磨破了!”
“小伤小伤!”
“什么小伤!要是留下了疤,以后怎么好说亲事!还好也就是在手上。”
阿娘总是念叨着要把她嫁出去,其实整个家里,最舍不得她嫁出去的恐怕也是阿娘了。
说起亲事,田宛又想到了徐孟,如今徐孟死了,田宛心中的恨意也算是消了,现在想来,她对徐孟不是没有感情的,看着徐孟死了的那一刻,田宛在想,徐孟是不是也会恨她,甚至于比她恨他还恨?
田宛得不到答案,但她好歹了解徐孟几分,大概会是这样的吧。要是徐孟也重生了,没准儿会更恨她,虽说上辈子徐孟谋算了整个田氏一族,但毕竟对她还是很好的,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宋之琼看着田宛不吱声了,还以为田宛终于开了窍,在这事上好歹羞涩了一下,甚为欣慰的说道:“阿宛啊,听娘的话,咱安安生生的就嫁人了吧,只要你肯松口,阿娘保管给你找个家世人品都能数一数二的!还是,你看上了你平日里称兄道弟那几个兄弟?那几个也很不错的,哪一个,阿娘替你上门提亲去!”
“阿娘,你要告诉他们我是个女的,估计他们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得羞愧而死。所以,为了他们好,还是别告诉他们这么残忍的真相好了。
“什么‘女的’,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宛娘明明还是个小娘子。宛娘,以后说话可不能再这样粗鲁,都到要嫁人的年纪了。”
田宛绝倒,她阿娘平日里也是个爽利的女子,虽说是大家闺秀出身,但也不太拘小结的,数落起人来从来不落下风,他们三兄妹也很好地遗传了田夫人这一点,嘴皮子都相当利索,估计要是以后开战,骂阵都是一把好手。
但宋之琼就是在田宛一事上很是想不通,一心培养个谦淑惠和的女儿,偏偏给教成了这样,近几年在她面前说话行事都带了几分刻意,就是为了能让田宛耳濡目染,把这性子给扭回来。
田宛决定要与她阿娘讲清楚,她正色道:“阿娘,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想当个女子。女子生来诸多束缚,哪来男子潇洒自在,阿娘,我想我这一生是注定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只是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不快乐。”
宋之琼何尝不知,可田宛本来就是一个女子,当男儿教养就已是与世俗观念相悖,哪里还能当真就当个男儿了呢!
可是,阿宛说,她不快乐。
田宛是家中幼女,宋之琼生她时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田宛生下来时小小一只,身子很弱,差点要活不了,亏得有精通医理的当代大师虚空子出手相助,才活了下来,当时虚空子给田宛批命,说是要自幼将她当男儿教养,男儿至阳至刚,才能压得住她体内邪气。
这些年了,田宛一直身体甚好,他们也当了真,却是没想到给田宛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田宛见她阿娘半晌没说话,觑着宋之琼的脸色,说道:“阿娘,不用怕给人识破的,不然对外就宣称把海棠、丁香给了我,这样就没人会怀疑了。”
海棠和丁香一听这话白了脸,朝着宋之琼就跪下了,跪得诚惶诚恐。
“夫人,奴婢们绝没教过小姐这种话。”
田宛没想到会这样,她自己从未留意于内宅,内宅一向是宋之琼在打理,她也完全没考虑要学学管理丫鬟仆妇什么的,此时她无心的一句话,很可能就断了这两个丫鬟的前途。
上辈子徐孟的英国公府,她也是直接甩给徐孟的那个什么桃姨娘打理,但活得久了,毕竟就见得多了,此时的不对劲还是让田宛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儿。
不过田宛此时并不打算说什么,这时候,她越说越错。
宋之琼深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没说什么,也没让她们起来,就算不是她们,也得给她们长长记性,现在不可以,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这页就这样翻过去了,田宛也再不敢提,不然又少了两个用得称手的无辜丫鬟。
延平府郊外。
这天,卧床一月的徐孟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手指似动非动的移了一移,眼睛终于缓缓睁了开来。
虽是醒了,徐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头顶空空的,连幔帐都没有,只有空空的瓦砌屋顶,身旁好像有人,还有,胸口好痛。
他不应该是死了吗?可这里怎么看也不像地府黄泉。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好像是端了什么放在桌子上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徐孟又闭上了眼睛,从始至终他也没移动过分毫,屋子里没人知道,他已经醒来了。
徐孟听见两个人的交谈声,应该是端东西进来的人和那个本来就在屋里守着他的人。
“世子怎么样了?还是昏迷不醒吗?”
世子?哪个世子?
“是啊!现在世子这个样子,又不能回洛阳,希望洛阳那边这么长时间的离开没引起什么怀疑,那个什么神医,可一定要顶住啊!”
洛阳?神医?他怎么不知道洛阳什么时候出了个神医?什么乱七八糟的!
“放心吧,世子那药可是从苗疆而来,本来就已没了解毒方法的,皇帝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监视世子?这么多年了,就只有最近这几年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啊!”
皇帝出事了?
徐孟越听越是觉得不懂。耳边又勺子和碗刮碰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要让他吃东西,不明不白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吃,他不疾不徐地重新睁开了眼,正好看到喂他喝粥的人,那人先是惊愕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突然醒了。然后又好像松了口大气般说道:“世子,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