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清的信函八百里疾驰,很快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本以为是边关急报,匆忙撕开信件。
黄万喜立在皇帝身后,从侧面窥见皇帝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但却没有发作出来,抓握着信的手不住颤抖着。他见此情形,立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一点往后退去,这时候,皇帝需要静一静。
“皇上,茶没了,奴才去给您添了来。”
说着就要退下了,皇帝没出声将他留住,黄万喜掩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来伴君如伴虎,他一向是识时务的人。
一直到傍晚,皇帝仍是一个人在里面,没出来过也没宣过人进去。黄万喜硬着头皮轻敲了门三下,唤道:“皇上,该用晚膳了,也得注意着点身子骨才是啊!”
好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虽然低沉,黄万喜一直等着,倒也绝不会错过。
黄万喜推开门,就看见皇帝仍在一堆奏章面前,埋头批红,就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切如常,他又小心将门掩上。
皇帝听见黄万喜的脚步声近了,抬起头来,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直直盯视黄万喜。黄万喜觉得事情不简单,膝盖一软,已是跪了下去,“皇上,请皇上放心,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四周里没有别的人,也没有旁的声音,黄万喜本来开始时还镇定冷静,到后来,只闻得自己粗重的鼻息,心中惶恐,蹭蹭的冷汗冒上了脑门。
皇帝近来对身边人很是不放心,越发的疑心重了,想来,就是那个沈已进宫以后,黄万喜都知道。他不敢赌皇帝是不是仍如以往一般的信任他,多做保证总归是不会错的。
沉重的视线压得黄万喜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言探问,正在一片的寂静中,皇帝视线抽回,叹了一口气,又似百般叹息又似咬牙切齿的说道:“田昭清!”
黄万喜浑身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替皇帝顺气儿,捧上他进来的时候沏好的热茶,皇帝接过,却没有喝,顿在几上,险些湿了奏折,大踏步走了出去。黄万喜瞟了一眼茶杯溅出的水渍,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不敢多做耽搁,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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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宛从田昭清处得知了事情的不可抗力,早在她劝他假意与徐孟合作后,他就已经送出了陈情书,追不回来了。田宛一阵丧气,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至于她想要见方子书这个人,也变成了不可能的。
“你想要见方子书?”
“对,这个人不简单,我要亲自会会他。”
“恩,这个后生不错,有潜力还有实力,配做我田昭清的女婿。”
“阿爹!谁跟你说这个,再说,你可应该叫他师叔而不是后生。”
“恩,是你的师叔祖。所以,你俩没可能,一介外男你一个闺阁小姐还是别见了。”
“阿爹!”
不知为何,每一次田宛想见方子书都会被田昭清刻意阻拦。
从田昭清描述的蛛丝马迹中,田宛注意到,尽管他未曾明说,但方子书应该全程参与了这件事,如若果真如此,这个人要是成为敌人,将会很可怕。
田昭清走了之后,海棠便悄无声息的到了田宛身边,垂首伺候到一旁。
丁香走了后,现在田宛身边只有海棠一个,这个节骨眼上,宋之琼也没再给田宛添一个大丫鬟,一来谁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二来这次陈情书递上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到时候一个不好全族都得受牵连,何苦明知如此还生生多拽上一条人命呢。
“海棠,扶我起来。”田宛支着身子便要用力,海棠嘴唇抿了抿,却也没说得出关怀的话,只急急伸出手将田宛抱起来,卸了她自己的力,免得又伤了筋骨。
田宛瞄见海棠紧绷的神色,嘴唇扯着笑了笑,这丫头,明明就是关心自己,前儿才平白无故受了一场的冤枉,遭了老大罪,虽说现在嫌疑洗清了,但身上的淤青血痕总也不会少的。
这丫头就是不会藏心思,前日里她没替她说过话,甚至于提也没提,她俩怎么说多年情分,总归是有几分心冷吧。心里想什么一眼就看了个明白,好在也就是她喜欢这么直性子的人,换到旁人手中,早不知死了多少遍。
脸上的笑意不过一闪,很快又收敛了起来,海棠一味垂着头不看她,也就错过了那一抹笑的时间。
田宛靠着床头坐好,虽然不是她用的力,还是觉得有一阵的气喘,只得叹息自己的身子在这接连的多次卧床中都快给废掉了啊,她已决定这次伤好之后绝不再糟蹋这身子骨,毕竟它才是会伴随你终身最不离不弃的,虽然这个比喻也不太形象。
等到她气喘得匀净了,才开口对海棠说道:“海棠,从明天起,你也收拾行李走了吧!”
海棠猛抬头,眼中一片不可置信,寻着田宛的双眼看过去,那双长长的凤眼平静无波,没有躲闪没有避让的迎了上去,海棠像是突然没了勇气与田宛对视,她首先别开眼,嘴中嗫嚅,“小姐……”
念在海棠伺候了她一场,田宛本来想正式一点提出这话的,但她重伤在身实在是不允许下床的,只能坐起来好歹也是个心意。海棠要是不走,留在忠勇侯府也不知道是不是个被牵连的命,明知道海棠这一给逐出府各种猜测会满天飞,但田宛终究还是心软的,她也不介意做个表面上的恶人。
没等海棠继续伤感下去,田宛便使了另一个丫鬟进来,海棠不好太失态,收拾好侍候到一旁,那个丫鬟取来了一个雕刻精细讲究的盒子,上面挂了一个小锁,如果仔细,可以发现这是一个七巧玲珑锁,很是复杂难打开。
那个丫鬟退下去后,田宛又吩咐海棠拿出她和丁香各有的一把小钥匙,丁香那把现在也交还了田宛,田宛一并给海棠保管着,另外她自己也还有一把钥匙,三把钥匙凑一块儿,才能打开这盒子。
盒子里面有着田宛所有最宝贵的东西,藏的位置没人知道,钥匙也交给最信任的人保管,所以丁香的背叛才让田宛耿耿不能释怀——她已是如此信任丁香。
海棠又低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盒子里面有什么,她不敢揣测田宛现在心里的想法。听得盒子又重新合上的声音,海棠才敢稍稍往上看,只见田宛手中拿着薄薄的一张纸,笑吟吟的对她说:“海棠,这是你的卖身契,拿去吧,离开忠勇侯府。”
海棠笑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僵硬,小姐这是真的不要她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