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孤寂,文岑城内,马蹄慢行着踩踏在大街石板上的声音横停在了齐文坊对街而开的永平伯府门前。只四天,大门已贴上封条的永平伯府门口已覆上了一层白雪,没有人去清扫,显得十分的寂静。
小雪仍在寂静地下着,乌黑的熊皮制披风上已覆了一层洁白。内里的光要甲被朦胧的月光映得透亮,身下的马匹身材高大而毛发乌黑,此时正踱步在青石板上,时而打几声响鼻,静静地等待着背上人的命令。
果然还是走了。秦舒的心里苦涩地笑,面上却是没有表情,只翻身下了马,一步步地走上了伯府的阶梯。门前有两个守卫的兵士,见此人头戴盔身披甲也不知是何人,只警惕地站着看着他,一动不动。
“这家人是何时走的?”秦舒看着其中一人开口问道,那人看了看也没理睬,继续站在一旁手执长矛不作声响。一两银子丢在了他的脚旁,他瞥眼看了看又看了看丢银子的人再看伙伴,弯下了腰用衣袖擦了擦那银两没好气地回道:“四日前,全家都流放了。”
“可知道流往何处?”
“这就不知道了……”话音刚落,又一两银子掉在了脚边:“我……我这是真不知道,您可收回吧。”银两没被捡起,那兵士只继续注视远方,秦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这石筑的高门,默默无声地上了马,策马而去了。
“真怪了,这伯府自出了事就没人来过,这会儿怎么来了个凑热闹的了。要不要上报刺史?”
“开什么玩笑,你没看那人的装束吗?这时战乱,能夜里行在大街上又披甲的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你别多嘴了,反正也没事发生。”
“行吧。”
“诶,地上那银子捡起来给我,你不要我还要呢。”
“嗤,一会儿哥几个买酒去。”
没有薄酒,没有佳人,只有高马飘雪,秦舒的马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陌生的城镇上,只是记起了自己第一次问过她的话。‘我曾听闻文岑有处瀑布十分闻名,不知姑娘可去过?’,是了,文岑的那处瀑布,这个冬日不知还是否流水,是否已经结作了冰呢?
鱼符挂在腰间,他的马向着城外行去,却看到高高的城门合着,把守的兵士正打着呵欠。算了,待真的有空了再来吧,拘马回行,月下的这条长街有几多的纠结。
“姑娘,怎么还不睡呢?”打了个哆嗦,月弯睁开了眼,火光之中看到仍旧抱着双腿看着火苗发呆的齐茉,她也慢慢爬起了身。望了望已挂西方的月,这都要寅时了,明日日出就要赶路,这怎么吃得消?
“哦,没事,你睡吧。”齐茉盯着攒动的火苗面色迥然,她真的觉得这夜过了大半她都睡不着,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着,而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后有双眼睛盯得她不敢合眼。
这怎么回事,她三番五次地往丛林里看,没有猛虎野兽啊,连个猫的影子都没有,这种让人胆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吧……姑娘您也早些睡。”
“嗯。”
熊熊的篝火此时只剩下定点火苗,齐茉无趣地伸手往里加了把柴,见那火苗又烧了起来。睡吧?她思索着将身子倚下,可不过一会儿又烦躁地坐了起来,狠狠地瞪着身后那树林,心里不停地骂着三字经。
骂了足足一刻之后她决定开始默背金刚经,静下心,排除杂念,又一刻,她终于是困得睁不开眼皮,倒下身子就睡了。而丛林之中那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也小心翼翼地背坐在树后,黑布掩住了他的耳鼻,露出的一双眼已合上静息,没再探出头来向着府兵处看。
一时林中寂静,只剩下风吹松叶的飒飒作响,一个多时辰后,天空中露出了微白,看守的府兵也起了身,几人生硬地用长矛的木把将还在睡的女眷都推向,这一看就又是要上路了。
齐茉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只睡了三小时的杰作。虽然从前她常通宵熬夜,可是对现在这句身体来说,还是有些吃不消的。她走路如飘,手里牵着弟弟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地打着瞌睡。
“今夜就到落马了,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长矛可不是摆设!”为首的那位军爷面露凶色地冲着齐家的这一队女眷一吼,吓得大房和三房的人都不禁失声惊叫了一下,只有二房的几位,不是严肃地点头就是不在乎地扶着齐茉,齐茉更是头一抬一低地打着呵欠,看的那军爷气着一甩手就回到前面去了。
“月弯,今晚就到落马了?”
“是啊姑娘,今夜就能到落马都督府了。应该明日咱们就会被配发到别地儿去服役了吧。”月弯伸手扶着齐茉,花开也将桓哥儿从齐茉手中接过牵着他走。
“月弯,你可到过落马?”齐茉知道月弯到齐家前也是商户之女,作为商户,免不了的东奔西走,说不定是知道的,然而月弯却摇了摇头示意没去过,末了还是说了句:“我爹到过落马,说那儿是个破落地,但却是胡州镇守在边关的要地。如今前方在战事,落马离那边城恐怕也就几百里的路吧,只要突厥能攻到落马,将都督府拿下,那胡州也就差不多算失了。”月弯认真地说,齐茉也认真地听。
“看来上面是想我们死全家啊……”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的,毕竟听传闻说这次出战的是文安候,那侯爷也是武将出身的,当初开国不平定的时候他可为当今圣上立过不少战功。而且陛下都让他的嫡子亲自督运粮草的,那人也才十五岁,圣上当是不会拿捏他们,送他们去死的吧。”
“是这么一说,可是突厥三万呢,我们这边是什么?久未上战场的老将新兵。哎,反正一句话,如果到时候真打过来了,咱们就逃吧。”齐茉虽是这么说,可却也只是说说而已,如果真的被打过来了,她们能往哪里逃?往晏国逃?这算是逃罪。往外逃?这是送羊入虎口。她继续耷拉着脑袋走在队前,一路风吹雪飘,而文岑那边的粮车也盖上了草席继续行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