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来,出使西突靓的队伍一路西行,沿途风光渐渐不同。
从繁华热闹的郡城街道,到风光旖旎的边陲小镇,再到漫无边际的大漠草原,第一次出远门的无忧深切领略到了大夏帝国的辽阔疆域和无限风光。
美中不足的是,与她日夜同行的狼孩却被五花大绑,失去行动的自由和观光的心情。
无忧多次去找裴世弘,想替狼孩求情,却被侍卫以“裴大人公事繁忙”为由拒之门外。
突然有一天,裴世弘特地召见她,关切地询问她的饮食起居情况。
无忧不做他想,忙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求裴大人不要再捆绑狼孩。
起初,裴世弘担心狼孩再次咬伤士兵,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无忧拍着胸脯保证:有她在,狼孩绝不会伤人分毫。
裴世弘犹豫了许久,终于答应无忧的请求。但是,为了确保狼孩的狼嚎声不会吓到士兵与途经的民众,裴世弘要求:松绑之后,狼孩的言行举止必须与常人无异,不能有流露出一丝一毫野狼的样子。
虽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为了让狼孩摆脱束缚,无忧硬着头皮答应了他的要求。
回到客栈的房间里,见狼孩被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粽子似地仰躺在床上,眸光黯淡,不复往日的生机活力,无忧心中酸涩,慢慢地走到床边,满心愧疚说:“狼王,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今天,裴大人已经答应我会给你松绑了。但是,你要答应我:松绑之后,你不能逃走,不能伤人,也不能发出狼嚎。”
狼孩直直地盯着头上的床幔,对无忧的话恍若未闻。
无忧凑上前,继续说:“你是因为想回家,才从山谷中逃出来的吧?你一路向/西跑,如果你的家在西边,这次正好可以跟着裴大人的使团队伍往西走。在这里,吃穿住行样样都有,总好过你一个人东躲西蹿、食不裹腹......”
狼孩的头轻轻侧向床边,眸光扫过无忧诚挚的小脸蛋。
“而且,师父来信说,如果你找到自己的家,不愿随我和懒人师兄回山谷,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你抓回去;如果你找不到家,或者你找到家后还愿意跟我们回山谷,我们就把你带回去。一切都依据你自己的意愿......”
对狼孩而言,这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无忧说起这番话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隐隐之中还透着一丝难舍的哀伤。因为她猜想,狼孩千方百计地逃出地狱谷,不管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家,应该都不会再回去了。
狼孩幽绿的双眸看进无忧的眼中,判断她话语中的真假与那份情感的真挚与否。
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忧怔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忙问:“你答应我的要求‘不能逃走,不能伤人,也不能发出狼嚎’,是吗?”
狼孩又认真地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丝笑意。
“太好啦!”无忧高兴地欢呼着,跑到门外,叫进裴世弘派来的士兵,给狼孩松绑。
松绑后没多久,就有士兵送来一大桶水给狼孩洗澡。
无忧喜笑颜开地守在房间门口,赞叹裴大人的细心安排。
她背对着房门,听到房间里扑通扑通的水声,想起狼孩在崖洞洗澡时水花飞溅到她背后的情景,不由地面红耳赤......
“无忧姑娘,这是裴大人吩咐给你送来的衣服!”熟悉的声音在跟前响起。李君昊双手托着一套宝蓝色的男装,站在无忧面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无忧不由地怔住,他称呼她“无忧姑娘”,礼貌中透着陌生疏离,他再也不是她的“君昊哥哥”了。
自那次乱葬场抓回无忧与狼孩之后,李君昊便听从柳劲武将军的吩咐,不与无忧他们有任何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是今天早上,裴大人突然召见他,并对他说:“当日在掖西郡闯入使团队伍中的三人是我昔日老友的孩子,因其中一人被人施了巫术导致举止异样,他们因此不远千里来找我,请我将他们带到西突靓的铁利部落进行医治。我们的使团队伍中,只有你的年纪与他们相近,今后由你来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
众所周知,铁利部落擅于驱策狼群,虽然不一定能解掉狼孩身上的巫术,但至少可以弄清他为何会有狼一样的举止。
只是,裴大人为何没问他与无忧是否相识?
此次,裴大人派他到无忧三人身边,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另有目的?
客栈的房门外,李君昊与无忧相视而立。
一个低首,一个仰头。一个恭敬,一个发怔。
两人一动不动地,都在等待对方打破沉默。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狼孩穿着原来的那身脏衣服,像狼一样四肢着地走出来。
见到站在门口的李君昊,狼孩眼里的寒光乍现,飞身扑了过去。李君昊托着衣服,巧妙地躲开了他的攻势。
狼孩正要发动第二次进攻,却听无忧厉声喝道:“狼王,不要伤人!你答应过我的!”
狼孩咬牙切齿地忍住满腔怒火,狠狠地瞪向李君昊。
无忧接过李君昊手中的衣服,送到狼孩面前,柔声道:“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狼孩朝托盘上的宝蓝色衣服看了一眼,眸光冷冷地扫向李君昊,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托盘。
托盘和衣服一起飞落在地,狼孩飞扑上去,四肢在衣服上胡乱踩踏,发泄满腔怒火。
无忧怔怔地看向地上那套衣服,明丽的宝蓝色衣服在狼孩的手脚下,显现出带着脏污和水渍的凌乱手脚印......
她想起,君昊哥哥坠入地狱谷时穿的衣服颜色,也是这种明丽的宝蓝色,当时因他满身的伤痕而显现出殷经的血迹......
没想到,狼孩竟如此讨厌这种颜色!
“他不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麻烦你拿一套别的颜色。”无忧满心歉意地对李君昊说。
“好,请稍等片刻!”李君昊毫不介意地朗声应道,躬身拾起地上的托盘与衣服,向无忧和狼孩告辞,态度谦逊有礼,动作流畅优雅。
他身穿普通士兵的铁甲,做着侍从们常做的事,却认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卑贱低下。他的言行举止、动作神韵,自然流露出一种天生的高贵风韵,不因他的着装、身份、所做的事而有丝毫折损。
无忧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不知何时,裴世弘突然出现在房门口,走到她身旁,望着李君昊远去的方向,轻声道:“贵族世家公子身上具备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如同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莫说他扮成普通士兵,即使扮成满身淤泥的乞丐,也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
狼孩回头瞪了裴世弘一眼,再看向无忧眼眸中李君昊的背影。他幽绿的双眸渐渐黯淡,心头生出一丝自惭形秽......
无忧侧首看向裴世弘,读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忙道:“狼王原本就是人,虽然他现在举止很像一匹狼,但我一定会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狼孩的脸上漾起笑意,回应给她一个“定不负所望”的坚定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