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黑压压的云块笼罩着杭州城,街道上空无一人。零零碎碎的士兵跑步在空空的街道上,窗子里伸出的头看到士兵立马缩了回去。
天气快要入秋,风雨扫光了余热,枯叶积满了街道与河道,荒凉异常。
这一切都被坐在窗口的人看在眼里。他不论什么时候都将坐着的椅子当作龙椅,永远都是正襟危坐,坐如针毡,仿佛用所有的力量忍受着什么。
这是子游的房间。
他一个人坐在窗前沉思,背影虚幻而又冷清。
他终于站了起来,熟练地走到柜子的面前,打开柜子。里面是女人的衣物。他用手轻轻抚着,表情暗淡平静。
忽然有人进来,跪下说道:“皇上,陆子游和陈净墨逃入山中。”
他微微点头,说道:“不用去管他们,易公子可好?”
那人回道:“回皇上,易公子正在准备易大人的丧事。”
他微微一笑,道:“你传出话,说朕已回京。下令查处易阶在扬州的家产。再去给陆子游稍个口信,叫她明晚来这里见朕,不要惊动陈净墨。”
那人答后便退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黑,他忽然慌张地点亮蜡烛,在灯光燃起的一刻,他舒了口气。
他的苍白是那种长久不经日照的白,在黑暗里都似乎发出幽幽的光,仿佛幽灵。
他在两根烛光下,半醒着睡去。
一阵狂风吹得窗子啪啪作响。他募得睁开紧闭的眼,有点慌张地看着周围,直到眼睛疲惫不堪地合上。
四十三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白日里陈净墨摘的野果,打的鸟只剩下残骸。夜晚的到来让他们又坐在一处,火堆的旁边。
这两日,从他们较为坦白的对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陈净墨终于开了口,“子游,我不懂你想要什么。”
子游想不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一句话,便道:“我知道你不明白,现在看来,你也不需要明白了。”
“像现在这样,我逃着命,没有住处,没有食物,就算是以后我也仍是这样,你不会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你宁愿在酒楼,耍着心计,打扮得艳丽,一个人孤零零得享受胜利,也不会跟着我这样平庸艰难地度日。”陈净墨道。
子游用力地看着陈净墨,道:“你说得不错。我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但,你只是害怕!你怕皇上!你不敢!”
陈净墨一怔,没有言语。
“是啊,我是皇帝的女人,你看,李正知道这秘密的下场,你怕,你怕你也一样,不是么?”子游露出凶狠的目光。
陈净墨痛苦地看着子游,说不出话。
“我以为你与别人不同。可惜我错了,你,易安,皇帝都是一样,把我当作工具,当成玩物。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害怕!”子游平静的声音里压着快要爆发的力量。
陈净墨忽然想起子游那日落水后挣扎着痛苦的神情,他当时不明白,不明白是什么让子游如此纠结不安,如此慌然脆弱。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过来。子游用心良苦地引着他走向这个秘密,是因为她希望他能帮她走出困境。她有着双重身份,皇帝在东厂的监视,东厂在官场的工具。
她也早已明白,这样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她不甘。她倾注所有心血打了个赌。把希望放在陈净墨的身上。她恨易安的懦弱,现在又有些恨陈净墨。
陈净墨也忽然明白李正的苦痛。李正看到自己忠心耿耿的君王竟然与自己痛恨的霍乱朝廷的女人**,他接受不了。即便刚正不阿,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使他再次倾注心血在官场施展抱负。
想到这里。呵!陈净墨忽然冷笑一声,道:“子游,我明白。”
子游忽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失落。
子游转身,一步步地离开。独留陈净墨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背影消失。
四十四
“你终于来了。子游。”这声音有着抑人的威力。
子游正欲跪下,却被扶起,“不用如此。”那人说道。
子游低着头立在房间的中央。
“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那人道。
“不敢。”子游怯怯回道。
那人不理这话继续说道:“这次你帮我解决了易阶,他的死也让他那些同党有所收敛,若是他们想要报仇,也只会算到东厂头上,如此,东厂的势力也会减弱。”那人说着竟忽然激动起来,抱起子游。
子游轻微挣扎,却被他一只手紧紧掐住脖子,另一只手撕扯开衣裳。
“别动!”那人威胁道,“你看,窗子外面是不是有人?”他用力扳过子游的脸对向窗户。
子游吃力地看了看,却只是树影。
“你知道么?朕听说你成亲是什么感觉?”那人声音有些疯狂和胆怯,凑近子游的耳边说道。
子游摇头。
“我想杀人。想杀人的感觉。你不喜欢朕?想离开朕?”
子游颤抖着声音,赶忙回道:“不是,那是东厂的命令。”说完就赶紧闭上嘴。
“原来如此。”那人忽然放开子游,微微一笑。
子游不敢看他。
“你看着我!”他重重地说。
子游抬起头,忽然无所畏惧地瞪着那人,有一丝嘲讽,又有一些**。
那人皱着眉头迎接着这个眼神,“你从来都没有这样看着我。”
“喜欢吗?”子游带着醉意放荡的语气问道。
那人不知所措地点点头,用孩子般的眼睛凝视着子游。
子游黯然一笑,想抽身离去,却被那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蜡烛流满灯台,一滴一滴,红得如血,缓得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