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在一间冰冷刺骨的石室里，发出这声音的人被帘子挡成一个黑影。石室里只有一盏油灯，诡异地闪烁。
帘子外的子游并没有答话，抬着头，冷漠地看着那个黑影。
“回来就好，你过来。”这声音并不似这话语内容这般亲切，却是阴冷带着一丝威胁的寒意。
子游皱起眉头，眼神里的恐惧连黑暗也遮掩不住。
“来。”这是命令。
子游怯怯走进帘子，不敢看那人的脸，却见面前放置着一个大水桶，里面装满水，那桶大得能容下一个人。
“离家这么久，该洗洗干净。”子游看到那张脸，很平常的一张老头的脸。但在子游眼里却如恶鬼般恐怖。
那人直直看着子游，透出一丝奸邪的笑意。
子游的手被那双眼睛指使者脱去衣裳，钻进桶里。
子游的唇瞬间变成紫色，哆嗦着颤抖。
这水，如冰的冷。
“你是个聪明人，不该犯这样的错误。”那人动容地感叹，在旁边拿起一个铜壶。
“我，我明白。”子游用尽全力回道。
“你真的明白？”那人将铜壶的水缓缓浇在子游露出的纤细白皙的肩上。
这水更冰更冷。
子游用力地抵抗着冰冷，咬破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
子游抬头狠狠地瞪着那人。
那人笑盈盈地继续浇着。
那人托起子游的下巴，说道：“多美的脸啊，尤其是这道红血。”说着，那人轻轻擦去血迹。
“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不过，我就不能确定带回来的是活人还是尸体了。”那人做出愁苦的表情。
“你若是把我冻伤，就为你做不了事了。”子游忍痛的笑刺激了那人的眼。
“哈哈哈，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儿。”那人说着，将铜壶里的水全部灌进木桶里。
子游赶紧从桶里跳了出来，同时抽走旁边的衣物裹在身上。
就在一瞬间，那人的手扣住子游的脖子，将子游重重撞在墙上。
子游痛得流出泪来。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唉，什么时候才能叫人放心！”那人哀叹道。
子游说不出话来。
“不听话的孩子该怎么办？”那人忽然放轻手的力量，然后疑惑地问道。
子游惊恐地看着那人的脸。
“唉，皇上小时候不听话，可真是把我们这些公公累坏了。我就想到一个办法，趁着皇上睡着的时候，就用剑戳破窗户，用很重的声响。第二天，皇上就听话许多了。”那人得意一笑。
子游全身被恐惧麻痹着，动弹不得。
“你得好好听话。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明天早些起来，再多练练功夫。”那人转身正欲离去，却被子游拉住。
那人转过身来惊异地看着子游。
“我这次不要杭云在我的头上。”子游眼中透着黑雾般让人看不清的诡异。
那人被这眼神迷住，细细端详着，伸手抚在子游的脸上。
“杭云消失了，你把他抓回来。”那人平淡地说道。
子游惊异地看着那人，那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十九
她身材高挑，黑发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子游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还依然美丽如初。
她对着镜子在肩上冻得发青的地方慢慢抹着药膏。
她或许活不了多久。
她是爱惜着自己的。但也因此对自己狠着。
她想对着自己一笑。
镜子里的那张脸，在这微笑里，在烛光下，闪着耀眼醉人的光芒。
从这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人们只会被这视觉的美丽而感动和倾心。
灯灭为一缕青烟。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死。
不为什么，只为活命。
就算是普通人，也仍是在这乱世里辛苦苟活。
那些烈日下汗流浃背的被赋税紧紧相逼的农人，那些日日夜夜纺织着布累坏眼的妇人，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打劫的倭寇，也甚至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日夜在惶恐不安的阴谋里挣扎。
她只不过与他们一样，想在世上活着，辛苦地活着。
她愿意在烟火下美丽地绽放自己的美丽，即使戴着嗜血的脚镣。
她愿意在酒杯里笑意地碰撞阴谋的诡计，即使吞下浓烈的毒酒。
她要回到杭州。
无始也无终。
江上，今夜，无雨，无风，也无月。
船平静地前行。
她立在甲板上，凝视着远处。
东方既白，未倾，日出江上。
子游远远就望到码头。
子游的视线与岸上的子青汇合。
旁边那个消瘦身形的人是谁？
船渐渐靠近。
子游揭下帽，看到那个消瘦的人转过身来。
“净墨？”子游喃喃说道。
六十
子游缓缓地上了岸。
陈净墨怔住不动站在那里，颤抖着，胃里一阵翻滚，忽然跪倒在地吐出昨夜喝进的酒水，脸色苍白异常。
子游见状，瞬时扶住陈净墨。
“你，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子游蹲下身，瞧见陈净墨的脸，又闻到呛人的酒味。
“你这个样子竟然喝酒！为什么不吃饭！”子青看到地上吐出的酒水，朝着陈净墨怒道。
子游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子青。
陈净墨紧紧握住子游的手，感到头晕目眩，说不出一句话。
子游忽然流出泪，说不出一句话。
六十一
子游为陈净墨盖好被子，便走出房间，来到子青面前。
“你最近可好？”子游问道。
“你即便回来，也回不到酒楼了。”子青敌意的目光使得子游无奈一笑。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回到酒楼。如今，你才是酒楼楼主。”子游淡然说道。
子青疑惑地看着子游。
“那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子青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为什么。”子游转过身，淡漠说道。
“陈净墨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子游忽又问道。
子青看了一眼子游，冷冷说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子游道。
“不是你刺伤得他么？”子青道。
子游怔了怔，“不是我。”
“难道是他自己么，那****就倒在你的门前。只不过那时我没有告诉你。”子青道。
子游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忽然心如刀绞。
子游深吸了口气，朝着空中一笑。
子青被这忽然惊艳的一笑惊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