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对么?”子青与子游一样,穿着一身黑袍,如幽魂一般站在门口。
子游无奈一笑,“确实没有什么不对。”
子青缓缓走了进来,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子青走到杭云的身边,蹲下身来,凝视着沾满血的杭云的脸,伸手擦干净,然后转头对子游幽幽说道:“你不该伤他的。”
“你刚才都看到了,是他自找的。”子游神色冷漠。
子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叫人抬出去吧。”
子游看着杭云被裹上一张脏乱的草席抬了出去,神情不悲不喜。
“酒楼被抢劫时你在哪里?”子游问道。
“我只是恰好不在。”子青说着,敏捷地抽出一把匕首插进子游的胸口。
子游被疼痛一惊倒在地上,“你?”
“这是你在东厂最后一个任务。”子青冷冷地含泪说道。
子游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过自己的死,却不曾想过它来得这么突然。一阵无意识的空白后,是无奈的恐惧和急切。
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仿佛堕入无尽的虚空里。
“一块儿抬出去吧。”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子青看着被抬出去的子游,喃喃说道:“不要怪我,子游。”
牢房里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这样的静有一种逼人的恐惧感。子青独自站在这里,本想用泪水洗去过去和刚才来进入未来。但,她流不出一滴泪。
没有想象里的满足和快感,只有一阵难以言说欲哭无泪的急促的喘息。
为什么会这样?
真的可以逃开么?
她停在黑暗里。
七十一
黑云压城。
雨,欲下却无。
秋风萧瑟,已然刺骨。
这样颓败的景象在此时陈净墨的眼里却是一种归去的急迫之势。
他在等待。
这世上的繁华如花般绽开,陈净墨想如放弃一切如残叶清晨的露霜,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岸边,江上,天色渐白。
“你等我,最后一件任务完成,我才能安心和你走。”陈净墨在脑中回想确认着一遍子游临走的话。
她明白不会这样简单,但必须一试。
他也明白。
今晚,注定会是一个失眠的夜。
钟声荡起,心乱如麻。
等着时间逝去,等着长夜漫漫,等着日月交替。
到了最后的失落之处,陈净墨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等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有这样的想法:子游会不会出事了?
他陷入深深的失落中。
夜听风声,心凉如水。
他要去找子游。
无人可问,无处可找。
他跑向酒楼,又跑回岸边,脚漫入河水中,只留转身的一脸茫然于这天地之间。
七十二
已经入冬了。
昏暗天光下的雨想要淋湿一切,寒气逼人。
地上的水洼零零碎碎地倒映的阴霾天色,让人分不清天地,如在梦中。
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自上次酒楼被倭人在光天化日下袭击抢劫后,人们则尽量闭门不出。
家家窗里透出的灯光微弱而又温暖,在灰霾中构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但酒楼却连这样一灯的温暖也没有。
半个月的灰尘和蜘蛛网布满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坟墓里,在死亡里。
只有子游的那间房不受时间和灰尘的侵袭,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像是这里时间停驻,不曾变过。
陈净墨半个月来一直住在这里。
听说倭寇侵扰到了苏州,官府这才打算将酒楼查收,或是充公。
陈净墨靠着子游房间里仅剩的一点银子度日,如今也不得不另想办法。
陈净墨站在窗口,看着这天地间的景象,幽幽地关上了窗。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啊,陈大人。”这个声音在此时的酒楼里十分刺耳。
陈净墨下楼,却见一个五短身材,体型圆润的穿着官服的人笑着走来。
“在下早已不是什么陈大人了,恭喜赵大人升任杭州知府!不知赵大人为何来这里?”陈净墨苦笑道。
“本官也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本官记得你已将这酒楼楼主陆子游休掉,按照大明律法,这酒楼怕是不属陈大人名下了吧?”那人假意笑道。
“赵大人言之有理,在下正是准备离去。”陈净墨道。
那人便不再理会陈净墨,示意身后的手下去清理物品。
陈净墨见那些手下砸坏着桌椅,便赶忙说道:“赵大人,如今的酒楼这样查收怕也是得不了多少银子,在下看来,这酒楼地段优越,要是能继续经营,其中带来的收益定是不小,况且,赵大人怕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那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
陈净墨俯首说道:“这酒楼背后的主人正是东厂。”
那人脸色一变。
陈净墨看着那人,微微一笑,“这一阵因为倭寇,所以才生意冷清,但这只是一阵,过后,这酒楼重新开张,即便是东厂,也不会找大人的麻烦,而且增加税收,对赵大人的前途也是有所帮助。”
那人沉思片刻,便挥手示意手下停手,然后对陈净墨说道:“那好,你要是肯为我做事,帮我重建酒楼,再将酒楼归于我的名下,我不会亏待你。不过,你不要耍什么别的心思。我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
陈净墨微微一笑,“这要重建酒楼,还得找些人手,”
那人转头指着门外站着的一排衣衫褴褛带着手铐的人,说道:“就用这些囚犯吧。”
陈净墨看去,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惊讶道:“易,易安?”
陈净墨缓缓走上前。
易安缓缓抬起头,说道:“大人,罪民名叫王安。”说完,易安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陈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