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挡住了窗边的光,陈净墨透过缝隙看不清房间内。
门忽又吱吱地响,走进来的脚步声像是哑了一般沉闷地发不出声音。
“你终于来了,找你真是不容易。”一个沙哑却充满威慑力的男子的声音说道。
后面进来的人却默不作声。
“朕知道你不愿意来见朕。”那人忽又叹息一声。
“不,我没有。”子游急忙答道。
那人背对着子游满意地笑了笑,又道:“朕最近很累。刚刚收拾完一些东西,却又有一堆东西要收拾。”
子游忽然跪下。
那人起身走向子游,伸手扶起子游,轻轻说道:“朕知道你近来很累,东躲西藏的,不好过吧?”
子游微微点头。
那人微微一笑,然后又皱起眉头说道:“你应该明白,现下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朕需要你。”
子游疑惑地望向那人。
“官员们总是不肯拿出银子来,朕只有一个办法。”那人缓缓说道。
“什么?”子游感到一丝不安和期待。
“你重操酒楼,想办法让那些官员花钱,为军饷筹些银子,事后,这酒楼就是你的。”那人见子游不语,又道:“朕知道这不容易,兵荒马乱的,谁肯挥霍钱,不过,朕相信你,另外,朕也会帮你。过些时日,若有胜况,朕会在这酒楼办庆功宴。”
“我明白。”子游低头答道。
“朕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为了找你,这两天一直在杭州。朕得赶回京城。你就用杭州府的一点库银开始整顿酒楼,朕会再来。”那人握住子游的手,凝视着子游。
“皇上,我还有一件事。”子游迟疑道。
“什么?”那人放开子游的手,冷冷说道。
“能否让陈净墨任杭州知府,他能帮我。”子游轻轻说道。
那人深深吸了口气,“可以。”他顿了顿,又道:“朕好久没有看你跳舞了。”
那人忽然转身,从柜子里扔出一个东西。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响在子游和陈净墨的耳边。
子游一震。
那人冷冷地看着子游,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然后坐回到椅子上。
子游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脚镣,缓缓蹲下身,手触到异常冰冷的铁链,忽得缩回手,又渐渐靠近。
她转头看了看那人,便迅速地将脚镣拷在脚上。
哐哐的巨大响声,震起灰尘,荡漾在整个房间。
这一刻,陈净墨透过缝隙里,看到在晦暗里漆黑中的舞影,忽觉窒息般绞痛。
这声音像是要通向地狱,把人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时间,陈净墨像是陷入梦魇般,急促地喘息,仿佛听到了战场上的厮杀,一股股的热血扑面而来,他忽然抬起手护着脸,却又看到另一个景象。夕阳如血,在荒原的地平线上缓缓沉没,红色的土地渗者血变成黑色。
他跑啊跑,看到远处的旗,拼命地挥手,忽然间,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胸口,倒了下去。他没有看到那只箭是怎样飞来的,惊恐地睁着眼,看向血红色的天边。
此刻,声音戛然而止。
子游被脚镣重重地拽在地上。
一个掌声响起,那人站起身离开了那把椅子。
“不错,不错。”说罢,那人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子游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着伤口的猫。
密室的墙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子游惊恐地看向那堵墙。
陈净墨直直地站在那里,眼里闪着泪光,充满疲倦地狠狠看着子游,像是战后重伤的士兵,只剩最后一击的力量。
九十七
陈净墨一步一步地走向子游,停在子游的面前,俯视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子游,缓缓蹲下身,替子游解开脚镣。
脚镣被重重地扔在一边,子游被这声音一震,惊恐地看着陈净墨。
陈净墨悲哀地看着眼前子游充满惊恐和防范的脸,流下泪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子游怯怯问道。
“其实,在此之前,那次宴会之后,我也是在这里躲着,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事。”陈净墨疲倦说道。
子游慌乱地避开陈净墨的目光。
陈净墨缓缓站起身,欲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子游急忙问道。
“子游,我太累了,我想离开了。”陈净墨合上眼,轻轻说道。
子游忽得站起身,像是被侵犯的猫,狠狠地盯着陈净墨,怒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陈净墨不敢直视子游的目光,沉默不语。
“净墨,别走,好不好?”子游怯怯抬起泪眼。
陈净墨心中一酸,说道:“那时,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其实,一直以来,你只是想脱离东厂,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工具。用来摆脱东厂的工具,如今,东厂倒了,你却又想要另一个东厂,不是么?你是满怀期待地接受皇上的命令。还要留我做什么!”
子游一怔,忽又狠狠说道:“不然我能怎样?我跟你走,拿什么活下去,我什么也不会,只会东厂教的那些手段,我能到哪里去?去**么?那与这里又有什么分别?你呢,空有抱负,你除了做官,还能做什么?你一个逃兵,没有人帮你,你什么也做不了!”
陈净墨向后一倒,坐到镜台前的凳子上,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子游走到陈净墨的身边,又道:“净墨,不要走,留下帮我,我早就说过,我已经离不开你,这个世上,只有你真正对待我。”子游说着,伸手触到陈净墨的胸前,轻轻地从衣口滑了进去,俯下头,吻向陈净墨的脸。
瞬时,子游的衣裳滑落在地,荡起无数微尘,在微光里急速翻腾,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