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城门口,女孩终于开口说话。她停住脚步,祈求地看着花清,大大的眼睛水灵水灵的,透过结块的头发露出来,跟她脏脏的外表格格不入。说不定洗干净了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她哀求道:“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能不能放我走?”
花清等她说话已经好久了,在刚才的路上就发现她对自己的抵触非常大,每走一步脚就跟扎了根一样,不愿意迈开,硬是要用劲拉才能拉走。花清何尝不知道她不想跟着自己走,但花清必须要把她先带离那些人的视线。
花清愿意放她走,不过在那之前想逗逗她:“小姑娘,我可是花十五两白银把你买来的啊,不把你带回家做些苦力怎么对得起我那些白银?”
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就着急了:“我知道姐姐其实不是真的想要买走我的,我能感觉到姐姐和别人不同!可是我不能离开!我那儿还有弟弟等着我照顾呢,我不能抛下他离开!”
边说还边跪了下来。她害怕花清不放她走,害怕心里对世间还有好人这一眷恋消失,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纯银做成的平安锁,平安锁的锁身呈元宝状,下头挂着三个小巧的铃铛。
她将平安锁塞到花清的手中:“姐姐,这个锁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一直拿它当保命符来看待。虽然比起一千两不那么值钱,但是你先收着,要是有来日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跪还不止,连着打算磕头。
花清见她把自己的话当真,哭笑不得,急忙拉住她:“哎哎哎!我跟你开玩笑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再把她塞到自己手中的平安锁还给她,“我放你走!这个你拿好,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不不不!姐姐若是不收,我就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报答了!”女孩又把平安锁塞给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平安锁,转回视线坚决地对花清道,“反正带着也是个累赘,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得到它的庇佑的。我就请姐姐一定要收好它。”
这让自己收好,又不能卖钱,存在那里有什么用?睹物思人?花清默默地看着手心中小巧玲珑的平安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女孩执意,花清只好把平安锁收下。她觉得她应该能感觉到女孩的苦楚,如果她不收下,女孩把这一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反倒对女孩不好。因为不管是未来还是现在,穷人家一旦有贵重的物品,免不了要遭受很多人的质疑。这东西是福也是祸。
“你准备去哪?有地方住吗?要回你爹那?我看他不是好人。”
女孩咬着嘴唇,使劲地摇头:“他不是我爹,我从小就没有家,和弟弟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昨天弟弟病了,我上街寻求大夫,没想到被他抓了去。”边说眼泪跟大豆似的一粒一粒地往下掉,“也不知道一天过去,弟弟的病怎么样了。万一他病死,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豆大的泪水在女孩的脸上流淌着,每流过一寸肌肤,就会沾上黑黄的污泥。黑黄的污泥与泪水混合,成了黄黄的眼泪。大豆变成了大黄豆。
花清不出声地看着她脸上黑一条,白一条,终于知道什么是以泪洗面。就是哭着哭着,流下的泪水都可以洗脸了,可想而知是有多么地难过。
花清看着女孩泪水纵横的小脸,心里不由地滋生出一种无奈和悲凉的感觉,她拿出一个钱袋放到女孩的手上:“这些钱你拿去,寻个好一点的大夫给弟弟治病。剩下的小心点用,多少能维持一段时间。”
“不不不!”女孩惊地跳起来,一个劲地摇头,摆着手不让花清将布袋塞到自己手上,“我欠姐姐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要是这样,我是一辈子都还不完姐姐的恩情的。”
推过去推过来,推过去推过来,推过去推过来……
这个女孩也太过固执!花清实在不耐烦,抢过钱袋塞回自己的口袋里,二话不说拉着女孩就走。
“我又没让你还我的恩情!金山银山我还缺这些?看你这小姑娘还挺聪明的,怎么这么固执?到底是恩情重要还是弟弟的命重要?要还恩情可以,你现在给我留下来跟我走,跟着我一辈子慢慢还!不要回去见你弟弟了!”花清说着说着停下身子,双手叉腰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孩,无奈地说道,“若是要救你弟弟你就拿着这些钱!你若不拿,你拿什么救你弟弟?”
小女孩被吼地一愣一愣的,低下头咬咬嘴唇,小声地道:“姐姐,我知道了。不过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说完蓦然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坚定地看着花清,像是在说她说到一定会做到。从花清手中抽过钱袋,转身就往城内跑,头也不回,好像害怕花清真的会反悔又上去抓她一样。
花清看着她慌忙跑开的背影,不禁回想自己刚才的话语,转身问站在身后的顾年:“我刚才说话会不会太重了些?”
顾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勾起嘴角笑道:“金山银山?你当你相公赚钱容易?”
花清勾住顾年的手臂:“那有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乃身外之物嘛!我们应该视金钱如粪土,要是没了,咱俩大不了一起再拉出来得了!”她上辈子从来没做过什么助人为乐的事,没想到助人为乐竟然会让自己这么开心。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全身轻松愉悦!
顾年和她一起走向马车,话语里带着笑意:“谁想和你一起拉。”
“那我也想和你一起拉!”
“嗯…这样啊,既然小凤凰都这么要求了,那我就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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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楼涂满了朱红色的墙漆,外形是当时最流行的四方檐,每个檐角微微上翘,顶头镶嵌着一颗翠绿色的翡翠珠子。檐与檐之间的长壁上雕刻着恬静淡雅的浮雕花,浅浅地上一层粉色,突出于平面之上,使得长壁丝毫不显单调。
这座楼共有三层,每层高约四米,渐上渐小,最后由立体三角型的红瓦屋顶结束它的生长。
花清看了看牌匾,再看了看立在自己面前的大楼,不可思议道:“怪不得你要订这么大的牌匾,挂上去还没有一层楼的四分之三。”
镀着金边的牌匾显赫地挂在二楼外边的墙壁上,金光闪闪地这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凤来年”。
花清摸着下巴,心满意足地盯着牌匾以及眼前这个属于自己的大客栈:“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顾年在一旁忍着笑,用扇子轻敲她的脑袋:“跟一个小老鼠一样。进来看看。”
她立即跟在顾年身后窜进里头,这一看更是不得了!外面装得富丽堂皇,里面却清新淡雅,墙壁除了素雅的像竹子里头一样的嫩肉色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装饰,乍一闻仿佛还真有竹子的清香。桌子是条纹清晰的檀木桌,有方有圆。楼梯是用竹子制成的,扶手上缠绕着嫩绿色的枝条,旋转成圈地通向二楼,
在整个室内的右下角有个半圆型的水塘,几只肥硕的大红鲤鱼在清澈见底的水里自由自在地游着,中间放着竹子做成的水秤,旁边一个滚动的小水轮,将水打在水秤的一头上,另一头便翘起,装水的这头就重重地打在下面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人身上的佩环相互碰击发出的声音。
这些不都是自家园里她设计的么?看到如此场景,花清兴奋地不得了,但还是觉得很奇怪。她转着圈绕在顾年身旁,用眼睛瞥了瞥他,嘴角不住地向上翘:“奇了怪了,我家相公竟然舍得花大钱去建一个这么大的客栈。”
顾年眼带笑意地看着花清,狭长的眼睛弯成一道弯,慢声慢语道:“还不是怕小凤凰你不高兴。后边还有个四合小院,旁侧有个小小的院子,等会儿可以去看看。”
“嗯!”花清用头蹭了蹭顾年的手臂,满脸笑容地抬头问他,“对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顾年想了想,“除夕。”
除夕?这么快又是一年了?花清心里更加兴奋:“那明天就开张吧。”
她相信明天定会毫无虚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