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听了这话心下犹疑不已,到底是谁在说假话呢?一面是自己信赖的好友,一面是高贵温和的自家小姐。虽说环儿心里是更亲近子桃一些的,但是方才小姐威严又正派的样子给环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己刚错怪了小姐一次,怎么能立刻又质疑小姐呢?
谢贻珂看出了环儿眼底的疑惑,出言道:“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似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
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是不能对小姐有所隐瞒的,略一思索后,环儿意识到这一点,便抬起头来直视谢贻珂的眼睛,语气中似是透露出一股豁出去了的感觉。“回小姐的话,奴婢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之前子桃和奴婢说过,是她向小姐举荐的奴婢。”
“哦?是吗?这就奇怪了,就连她自己都是才被提上来的。我都还没有完全了解她呢,又怎么会听了她的话提拔她推荐的人呢?”谢贻珂的声音柔柔地,却看似无意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环儿。
环儿听了这话顿时将心中的天平倾向了谢贻珂,因为她说的句句在理啊,况且高高在上的小姐也没有必要骗自己一介丫鬟不是。
见环儿眼中神色有变,谢贻珂才继续趁势向这怀疑的火苗里填了一把柴。“不过子桃刚当值的那天,院儿里就有一部分下人对她表示不满了。我听子晴和我说,那些下人要不是因着她刚当上了一等丫鬟,又和你这二等丫鬟交好,早就要闹到我这里了。”
话只说一半,剩下的让对方自己想,不要替对方下结论是谢贻珂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屡试不鲜。因为人们往往更相信自己思考出来的结果,而非别人强加与自己的,又因为这结论是自己想到的,往后生了什么事儿也牵扯不到别人身上。虽然环儿只是一个丫鬟,不至于如此费心,但是谢贻珂一向小心行事,不然也不会多年来从未引得婉夫人疑心了。
果然,环儿心里一凉,脱口问道:“难道子桃和奴婢交好只是因为要和其他下人对立?”
“也不能这样说吧。毕竟她也是真心教过你些东西的。做人要知道感恩。”谢贻珂这话似是否定,实则却是又挑唆了一遍,而且将自己完美的置身事外了。
虽然说自己要感谢子桃的教导,但是她却是在无形之中给自己树了许多敌人。难怪自己总感觉别人老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曾经在厨房受尽了别人的欺负,如今的环儿最害怕的事儿恐怕就是回到当粗使丫鬟时那种任人欺压的日子了。
见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谢贻珂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太师椅里等候子晴的回来。适可而止,留有余白是诱导人思想更进一步的手段,只是这其中的分寸不是很好把握罢了。
正在环儿越想越愤慨,觉得子桃是在利用自己的时候,门“吱嘎”一声的开了,原来是子晴回来了。
“小姐,事儿办完了。奴婢差人将子桃又锁回柴房了。”子晴进门见环儿似是与走的时候情绪大不相同了,还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嗯,我方才答应环儿了,你就再辛苦一趟,领环儿去与子桃见上一面吧。”说着谢贻珂起身到里间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子晴,“就说是主仆一场,让她好自为之吧。”
子晴接过银票就要出去,谢贻珂又上前一步轻声在子晴耳边说道:“一会儿再见了子桃灵活点儿。”说完又恢复到正常的音量道:“环儿是你举荐的,我信得过。现在咱们院里又是这么个情况,我就破例将她提为一等丫鬟了。”
子晴略有迟疑,像是在消化这番话,片刻后才说道:“小姐提拔这丫头是信得过奴婢,奴婢惶恐。”
“不必,你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不过既然这人是你举荐的,以后你遍多提点着些,莫叫旁人看了笑话去。”说罢谢贻珂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今天就叫海棠来替我更衣吧,你们回来后直接回房休息便可。”
“是,小姐。”两人恭谨作答,之后行了礼便退下了。
……
柴房外,子晴吩咐守门的小厮打开门后就将他打发了。
虽然这是侯府,但是柴房与一般人家的别无二致,都是用简易的木板搭成的。整个柴房内里长宽不过十步,房顶简单铺着些稻草,木板之间有的还露出很大的缝隙。在这初冬的季节里,柴房里外竟让人感觉不到温差。
子晴带着环儿进了柴房里,冷不丁闻到柴房里那股木头腐朽的气息,环儿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侯府的柴房怎么是这样的啊?”尽管环儿之前是粗使丫鬟,也从未在侯府院里见到过如此衰败的光景。
“侯府大了去了,总会有一些个不受重视的落魄地方。”子晴小心避开了堆满一地的柴火,走到了柴房里面的角落。这里在婉夫人的授意下被人用柴火围了起来,让人觉着还能稍微暖上一些。
尽管婉夫人给送来了一**被子,但蜷缩在地上的人仍旧瑟瑟发抖。毕竟原先都是主子身边得力的人,哪个吃过这般的苦头?
婉夫人的丫鬟此时已经昏死了过去,而子桃因为刚刚又受了罚,身子疼痛难忍,正趴在地上小声啜泣着。听见有人来了,子桃艰难地抬起头,一见来人声音都害怕得颤抖起来:“你怎么又来了?我、我已经将杖责都挨完了!”
子桃刚被拖出去的时候也曾试图大喊冤枉,谁料她喊得声音越大那打人的婆子打得就越起劲儿,嘴上还嘟囔着每个被主子罚的下人都喊冤,她非得让子桃长点记性不可。再这么狠狠地挨了几下之后子桃便认命了,想着先忍一时之气,日后自己有谢贻珂和婉夫人两座靠山,总还会有翻身之日的。
结果没曾想,婉夫人只派人过来送了一chuang被子。而自家小姐呢?半日没吭声,自己好容易要睡着之时竟差人将自己又拉出去打了一顿。现在再看到子晴,子桃只觉得像是看见了阎罗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