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下了一阵细雨,洗净了空气,给贺府刷了一层更加亮丽的姿色。
嘲风早就起了床,揉了揉鼻子,昨晚被婠婠打的地方还有些痛,推开窗户,换了换屋内昏沉的空气,又点了一盏沉水香,沏了一壶翠华苦丁茶,一个人坐在桌边酌着。
眼看半个日头都要上来了,婠婠被香一熏,也睡得不安稳了,“啊嘁”一声就坐起了床。
也不知是起得太猛,还是昨日醉酒的缘故,她还有些头痛,“嘶”地惨叫一声,抱着头就开始在床上自顾自的滚来滚去,嘴里叫着,“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快起了床,过来吃药,喏,我这里有解酒药,”嘲风看着婠婠笑人的模样,举着一个小瓶说着。
嘲风担心婠婠醒酒太慢,宿醉难受,早就给她备好了解酒药。
婠婠“嗖”地一下扑了过来,夺了药就塞了一粒进自己嘴里。
“又没人跟你抢,”嘲风嫌弃地扭过头不看她。
一个“哼”字从婠婠鼻腔里,轻飘飘地飘了出来,然后就起身去换了衣服。
二人刚用过早膳,婠婠也觉头不那么痛了。
只见阿九又跌跌撞撞闯了过来,嘴里说着,“少爷,万姨娘、二少爷,还有三小姐,他们都提早回来了,正坐在大厅里,夫人让您带着少夫人先过去呢。”
婠婠随着嘲风走着,下过雨的空气混着泥土的气味儿,到让人越发神清气爽。
只见路上小厮们搬着一箱箱行李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手里捧着一尊尊的观音像、佛像,往西厢去了。
这贺府确实是豪门啊,连姨娘出行都是那么大阵仗。
大厅内并不见贺夫人,主位上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都空着。
只见一个妇人端坐在侧旁的椅上,衣着并不似贺夫人的华贵,更为朴素单调,不过腰背挺直,慈眉善目,整个人也秀气得很,有那么些清丽的风韵,手上又捻了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叫人亲近了不少。
婠婠心里暗想,那必然就是万姨娘了。
又看见她身后站了一男一女,自然是万姨娘膝下的嘲云和嘲雨了。
男子五官精致,面色苍白,形容瘦削,眉峰陡峭,瞳孔的颜色比常人还要深一些,眼神散漫在前方,鼻梁挺直,嘴唇薄薄地抿着,竟显了出一副冷冽的模样。穿了一袭白衣,只在腰间坠了个玉佩,越发让人觉得清冷。
女子长得清瘦,花白笼烟岫云衣衫下,搭了个湖绿细褶百合裙,肤色也如他哥哥一般白皙,只是脸颊上多了些红晕,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眼角还长了颗惹人怜的朱砂痣,眉毛弯弯地悬在上面,高高的鼻尖下面,唇角一直微微翘着,凭添了几分清纯可爱,是完全不同于哥哥的冷冽。
婠婠心里不由得感叹,虽然听说嘲云还要小嘲风几月,但从面相上看起来,嘲云却显得比嘲风成熟多了,甚至身上还浮了一股看破世事的味道。
之前,嘲风私底下给自己说过,“在八岁的时候,嘲云受了一场风寒,那时嘲云身子弱,差点一病不起,后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发现嘲云已经不能张口说话了,嘲云也因此不再爱与人来往,总是独来独往。由此,父亲也更加觉得亏欠嘲云。虽然待我总是严厉,却很少对嘲云发火,让他尽捡自己衷心的事情学。因此,嘲云现在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都说受过苦难的人,更能经事,嘲云小小年纪就无法言语,甚是可怜,不过也正是因此,才让他比嘲风更显老练吧。
“婠婠,这便是二娘,这是嘲云和嘲雨,你先给二娘敬杯茶吧,”一屋子人待得尴尬,嘲风见贺夫人迟迟未来,便自己做主道。
婠婠身姿袅袅,给贺老爷和贺夫人敬茶时,自己就丢了脸,这次总不能再犯错了吧,“二娘,请您用茶。”
婠婠正准备跪下身,只闻身后传来一声,“婠婠,不必行大礼了。”
眼睛往回一扫,贺夫人穿了一身暗红,襟上绣了金线祥云,头上配了个嵌绿松石花形金簪,一股子大气就显了出来,踱着步子从后堂走上来,直接走到了正位坐下。
婠婠半蹲着身子僵在了那儿。
万姨娘手中转着的佛珠也不禁顿了一下,又在众人皆未察觉前,就又面不改色地继续了之前的动作,看不出来悲喜愤怒。
虽说在贺府她和一双儿女也并不算被亏待,大部分时候,贺夫人还算公正,但也难免会有这样被打压的时候。
一个巴掌一颗枣,这些小磕碰,万姨娘早就习惯了。
婠婠看了看万姨娘仍旧慈眉善目的样子,便站着双手递上了茶杯,又回到嘲风身边站定。
万姨娘接过杯子,对婠婠柔柔一笑,喝了口茶。
“妹妹,不知这三月在普陀山,一切还顺心吗?”贺夫人看向万姨娘。
“托佛光庇佑,自然是一切顺心,嘲云、嘲雨与我一同吃斋念佛,每日祈求菩萨保佑咱们贺府。”
“那可真是苦了妹妹了,”贺夫人点点头,继续说,“我已经叫李管家打点好了行李,妹妹想必早已有些乏了,年轻人更是不顶饿的,莫把嘲云、嘲雨饿坏了,午膳已经给你们备好了,你们随时可用。”
“谢谢大夫人,”万姨娘欠了欠身。
“嘲风,这两****就暂不要去春雨门了,先在家好好养伤,”贺夫人又将目光投在嘲风身上,“婠婠自然会对你周周到到。”
“可是,娘,嘲风还想去春雨门亲自督审上次那个犯人,”嘲风上前一步,急急说道。
“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贺夫人语气笃定,直接掐断了嘲风的念头。
嘲风还没来得及反驳。
这时,大厅里又匆忙跑进一个小厮,禀道,“宰相府米公子遣人来请大少爷和少夫人去清风醉月楼用午膳。”
听到“米公子”三个字,嘲雨将头微微一抬,眼神也亮了起来,望着嘲风。
本朝还算民风开化,女子亦能出门,婠婠自然也是愿意出门的,否则天天闷在大宅子里,人都快背过气去了。
“这下你可找到了耍乐的法子,别再念叨春雨门春雨门了,”贺夫人松口气,挥了袖子要嘲风赶紧走。
“娘,那嘲风和婠婠这就去了,”嘲风站起身就牵着婠婠要往外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向嘲雨,说,“嘲雨,你想去么?”
同一屋檐下,就算贺夫人一万个不愿意,也抵不住嘲风和嘲雨自幼一起长大的事实。他二人不像嘲云。
嘲云自幼就孤僻,和众人都疏远。
嘲风喜爱这个小妹妹,天真懵懂的样子,有着弥足珍贵的善良。
嘲雨从小就总爱跟在嘲风身后,尽管万姨娘也因为这事没少骂她,但她还是馋着嘲风给她的好吃食、耍玩意儿。更重要的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像自己亲哥哥那般,总是冷冰冰的,对她也是宠爱有加。
更何况,跟着嘲风玩儿,还能常见着米钊。
米钊啊,那个总是笨笨傻傻的孩子,小时候总是挂着一道清清的鼻涕,和自己一起,屁颠屁颠跟在嘲风后面,三人春天放风筝,夏天抓蝴蝶,秋天斗蟋蟀,冬天打雪仗。
没想到白驹过隙,一转眼,那个孩子也变成了翩翩少年。
万姨娘将嘲雨的女儿心思尽收眼底,趁着众人还不知晓,早就辞色俱厉,一字一顿跟她说白过,“那是宰相府,嫡长子,米钊啊。”
没舍得再说出口的,是会把她女儿的心狠狠凌迟的话,你,只是贺府庶出小女贺嘲雨而已。
嘲雨听到嘲风的询问,本是兴高采烈,笑得开心,都已经挪了步子要跟着走,万姨娘干巴巴拦断了她的举动,“大少爷,嘲雨今日也疲了,就不去了。”
嘲风看了一眼嘲雨,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讲了句,“那嘲风先走了。”
嘲雨看着嘲风拉着婠婠走的背影,只把头深深埋了下去,生怕一抬头,会让人看见眼睛里要落的眼泪。
待嘲风和婠婠走了,万姨娘也告辞了,携着嘲云和嘲雨回了房。
嘲云也不去用膳,只回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窗透气,一只白鸽飞来,落了一会儿,又匆匆飞走。
天高气爽,白鸽飞成一个点,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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