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在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卸下了脸上刚才矫揉造作出的痛苦表情,长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跑了一万里的距离,周身疲惫不堪,所有防备都被击溃,明明刚才还因为胜利得意万分的心情,一下子就一落千丈,脚下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就算冷珮慈这一次输得彻彻底底,那么下一次呢,那些其他仍旧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呢?
她的命要多硬才招架得住一次次的诋毁,她不过是想安稳度过一生,为什么……偏偏要尔虞我诈,甚至手足相残!
不争不斗,为何如此之难?
嘲风牵着她的手臂黑着一张脸往前走着,他气冷珮慈,更气冷婠婠,明明和自己妹妹关系不好,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他,偏偏逞什么强!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婠婠一眼,心里一怔,看惯了婠婠气鼓鼓不服输的样子,很少见到她如此颓败的神情,垂头丧气,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子,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伤势着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分明就是——真的受伤的表情。
“你怎么还走得越发慢了,”嘲风心里一软,责备的话噎在口边,只能是关切地询问一句。
“我已经在止血了,”婠婠用另一只手直接压住自己的伤口,抬头看了嘲风一眼,正好遇上他几欲冒火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纠结地咬了咬嘴唇,如呓语般,“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我自己划破的,我有分寸,她故意摔了自己的玉佩。”
婠婠没头来丢下这么一句,吓得嘲风的身子一抖,霎时他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婠婠不是划破了自己的手,以求自保,那么现在,恐怕她又要被冲上千夫所指的风口浪尖了。
嘲风又立马压抑住浮在脸上的惊诧,神情还保持着镇定,心里面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绪,既然已经摆脱了污名,她还是不开心,或换作他人,早就心花怒放了吧。
婠婠只见到嘲风目光闪烁,却看不出他眼里究竟是愤怒还是什么,沉默几许,她心里也逐渐没了底,只能胡乱揣测,大概他是真的失望了吧……
毕竟,谁不期盼自己的妻子心无城府,温柔贤惠,婠婠心里像冻了块冰,刺骨的寒意缓缓蔓延全身,她咬咬牙,准备扭头自己走回去,刚迈出一步,便被嘲风拽回他面前。
“你走得太慢了,”嘲风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真的是嫌弃她似的,“我想快些回去用膳。”
婠婠以为嘲风要丢了她先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自己肩头被人一揽,双腿被人一抬,她整个人已经被抱在了嘲风怀里。
婠婠被吓了一跳,轻轻一声惊呼,然后又是尴尬的沉默,她脸一红,只得乖乖躺在他臂弯里,眼都不眨地将嘲风看着,心里却是一暖,终于抿着嘴笑了起来。
嘲风不敢看她的神色,却还故意端着架子,清了清嗓子,拿声拿调,“我跑得快。”
待这二人回了房,阿九也拿着药箱跌跌撞撞冲进来,双儿也跟在他身后,脚步匆匆,眼神急切,小脸红扑扑的。
婠婠满手是血,难免叫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但也只是些皮外伤,再加上还有洛神医的金创药,就算不请大夫,他们自己也能打理好这些伤口。
婠婠和嘲风早已镇静下来,嘲风正帮婠婠包扎,阿九胆小,也不敢插什么嘴。
双儿平日里就有些大大咧咧,如今见自家小姐受了委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一旁皱着眉,撅着嘴,也不管姑爷是不是还在,张嘴就来,“小姐,不过是和夫人和二小姐吃顿饭,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以后在手上留了疤怎么办,二小姐真是的,小姐都嫁到京城来了,怎么还做这些!”
“双儿,你怎么说话!再胡乱说,当心掌嘴,”婠婠有些着急,自己侍婢如此不知轻重,口无遮拦,日后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连忙喝止了双儿。
以前她可以不拘小节,可是,现在这贺府里处处都有陷阱等他们往下跳,她岂敢不重视?
双儿整个人一抖,她向来是和小姐无拘无束惯了的,还没见过小姐因为她的失言,如此生气过。
婠婠见双儿一副惊诧的模样,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凶了,难免对这个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丫鬟有了些歉意,态度软和了下来,“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日后在我身边再不能这么大大咧咧了,凡事,心里要装一杆称,拎清什么能说,什么该说才是。”
双儿还是撅着嘴,她知道,小姐这也是为她好,只低着头,小声嘀咕,“奴婢再也不敢了,可是,小姐再过十日就是夫人的生辰了,小姐手受伤了,如何准备夫人的贺礼。”
在苏州,冷婠婠虽然娇生惯养,但琴技却是一绝,在她嫁至京城前,贺家人都听闻过此事,而贺夫人素爱听琴,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此,婠婠抚琴助兴贺夫人寿宴,就算她本人还没亲口答应,但在众人的心里,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更何况,前些时日惹出了那么多是非,这可是她在贺夫人面前挽回自己脸面的大好时机。
他们可不知道,现在的冷婠婠哪儿还会弹什么琴,这一次手受了伤,歪打误撞,倒成了婠婠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倒是没关系,娘做寿宴,我光抚个琴有什么意思,到时候就等着看我神通广大吧,”婠婠成竹在胸地笑着,一扫之前的阴霾,自信满满仿佛浑身洒了一层光辉一般。
嘲风望着她,一头雾水,这个丫头鬼主意确实多,这回又是什么?
婠婠对他勾了勾手指,嘲风凑了过去,只见婠婠眉飞色舞跟他说了一通,嘲风也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却还是心存疑虑地问道,“你不怕有危险么?”
“不是还有你在吗?”婠婠望着嘲风,仿佛在考量他是不是真的靠谱,然后又自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绝对靠谱。
双儿见两人亲亲密密的模样,自己的眼睛也笑成了两道甜甜的弯,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对了,小姐、姑爷,双儿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婠婠看双儿咬着唇,双手绞在一起,为难至极,以为双儿还在别扭之前她责备她的那些话,忙说,“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自然可以说。”
“双儿方才回这边院子的时候遇见玉儿了,”双儿顿了一顿,其实好几天前婠婠就嘱咐过她了,让她平日里多多留意一下柳玉儿的行踪,她看了看婠婠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玉儿手里本来拿着一个荷包,可是,一看见奴婢就藏了起来,奴婢闻到她身上的香料……隐约有麝香味道。”
麝香?
柳玉儿一向都不喜欢使用香料,今日怎么偏偏就还用了贺夫人最讨厌的麝香,如此反常,确实叫人生出几分猜忌。
人们都说这长期使用麝香,会使孕妇滑胎,可是婠婠也没有怀孕啊,她这样随身带着麝香,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配个香料吗?
婠婠和嘲风面面相觑,这个柳玉儿真是越来越怪异,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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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一章是一个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