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呆望着柳玉儿离开的方向,指尖慢慢捏紧,直到骨节发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古往今来,女子送男子荷包,总摆脱不了那么几分**不明的意味,就算柳玉儿只说这是她的小小心意,却也叫旁人遐想无限……
双儿小心翼翼地探望着婠婠的神情,看她满脸凝重,自己也不由紧张起来,咬着嘴唇,用两根手指轻轻拉了拉婠婠的衣袖,“小姐,再不过去就要开宴了。”
婠婠回过神,心里像是乌云密布,只轻启朱唇,“走吧。”
婠婠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颔首思考着,还没走进院子,只觉得背后被人重重一拍,她本来就有些六神无主,这一拍倒好,把七窍都吓得生了烟,条件反射般一记猛拳便往后揍了出去。
刚一出拳她就后悔了,贺嘲风正站在她身后,刚才拍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脸的笑容已经僵硬得比哭还难看,眼看拳头就要打上去,看来嘲风必然有一只眼睛要遭殃了,是你自己神出鬼没,怨不着我。
婠婠紧紧闭上眼,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紧接着,拳头触到了厚实的肉感,婠婠觉得自己的骨头疼得都要裂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烈的“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婠婠才咽了咽口水睁开眼。
贺嘲风却完整无缺地站在她身边,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这才赶忙弯下腰,伸手去扶,强作焦急,却掩不住声音里的一丝笑意,“米钊,你没事吧,婠婠你下手也太狠了。”
婠婠也敢忙上前去扶,没想到嘲风闪的那么快,自己居然一拳把米钊给打了,但是,一想到上次嘲风吃醋的模样,又犹豫不决,男女授受不亲,她只能傻站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边爆发出一阵狂笑,这么直白的幸灾乐祸的声音,竟然还是个女声?
婠婠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一些年岁的女子,她正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太大声,白皙的脸蛋憋得绯红。
婠婠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这个姑娘一双杏眼,目光灼灼,打扮华贵,眼神却不像一般大家闺秀的死气沉沉,灵动地叫别人也觉得有些欢喜,关键是,这个女子看着居然还有那么些眼熟。
“米洛,好歹我也是你哥哥,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米钊捂着眼睛站了起来,
“喏,”那个女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精致的药瓶,举到面前,“哥,别说我对你不好,这可是我精心研制的药,活血散瘀,你抹了,保证明天早上就不见淤血了。”
米钊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瓶,瘪着嘴嗅了嗅,做了一个快要吐出来的表情,嫌弃万分。
米洛撅起了嘴,一脸傲娇,夺过药瓶,直接拔了塞子就倒了些药膏在手上,往米钊眼圈上抹,嘴里也不饶人,“哼,都说良药苦口,臭是臭,可是绝对好使!”
米钊还在“嘶嘶”地叫着,米洛已经熟练地给他上好了药膏。
“来来来,婠婠,”嘲风拉着婠婠走到米洛面前,打断了两兄妹的争执,“这是米洛,是米钊的妹妹。”
米洛……婠婠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子。
“你,是洛神医?”婠婠瞪圆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米洛直接蹦到婠婠面前,拉住她的手,就像两人已经相交多年般那样的亲近,眼神里迸发出崇拜的目光,笑得暖融融的,“姐姐,你跳舞跳得真好!”
婠婠自幼就学了些舞蹈,这次又加紧练习了一把,再加上她弄出来的那些新奇玩意儿,自然是受人瞩目的,更何况,米洛还是个小女孩性格,更是觉得稀奇的不得了。
“她刚才看完你跳舞就嚷嚷着要我带她来找你们,”米钊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己的妹妹,眼睛里却都是宠溺,语气一转,全是疑问,“不过,你们怎么知道她会些医术?”
嘲风婠婠心里都是一怔,一不小心叫漏了嘴,若是叫米钊知道了当初婠婠发生的那些事,岂不是闹了笑话,若是不说实情,万一米洛回去以后告诉了自己哥哥,那不是又显得嘲风太不信任自己情同手足的朋友。
“哦,上次我回京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婠婠姐姐生病,于是我就被请过来给她治病了,”米洛打着哈哈,四两拨千斤,替他们掩饰着,然后对着婠婠调皮地笑了笑。
“我妹妹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不常出府,后来我爹找到了一个姓洛的神医,说是能调理好我妹妹的身体,不过前提是必须要让我妹妹做他的徒弟,跟着他一起行医,所以后来好几年米洛都不常回府,所以连嘲风都没见过她,”米钊对嘲风和婠婠解释着,“后来,洛神医逝世了,我妹妹就顶着她师父的名号,四处行医,前些时日,我爹和娘实在是生气了,她才打道回府。”
“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学了一手好医术,救死扶伤,可不是寻常人家能遇见的事,”婠婠打心眼里喜欢米洛,她平日里不太喜欢自来熟的人,可是看着米洛那双清澈的眼睛,她一点也不觉得米洛是矫揉造作,反倒觉得她还挺率真,心情不自觉也好了起来。
“好了,咱们快过去吧,来日方长,下次你们再慢慢叙,”嘲风催着三人,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贺夫人又要唠叨些话了。
四人一边说着话就一边向院子里人多的地方去了,吃过饭,大部分客人也就陆陆续续散了,只剩了些平日里和贺家关系更加要好的,其实基本上也就是贺夫人邀了些走得近的人,一起去花厅看会儿戏。
听说是新到京城的戏班子,一来就被京城最大的戏台子老板请去演出了,场场爆满,立下了极好的口碑,还惹了不少老戏班眼红,这次费了不少功夫才请到他们来贺府。
花厅里基本上都是些妇孺,十几张方方正正的几案放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些精致的吃食,每桌都沏了一盏清茶,花厅里点着宁神香,青烟袅袅,一派祥和。
万姨娘和冷夫人都还在,神情各异。
万姨娘还是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挡不住的诡谲的光,好似在期待着发生些什么,而冷夫人和冷珮慈,大约还没有从下午的丢脸中抽离出来,两个人都好似笼罩在一团乌云下面,马上就要狂风骤雨。
嘲风和婠婠坐在一起,低声说说笑笑,年轻人哪里坐得住看这些枯燥的戏码。
突然只听戏台上一阵骚动,然后就听到一阵阵尖锐的尖叫声,仿佛要把人耳膜冲破,再将屋顶掀翻。
只见戏台上刚才还在表演的人,不知从哪儿弄出了几柄长剑,几个人手里挥着明晃晃的刀剑就飞身往下冲,领头的是一名年轻女子,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般,胡乱砍杀着周围的人,直勾勾地就冲向了主位上的贺夫人和贺老爷,其他杀手则飞奔下来缠住了席间的几个男宾,遇到身边来不及躲闪的妇孺,便一刀下去,削掉手脚,鲜血四溅,惊起一片更加可怕的叫声。
霎时间,血流成河,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飘着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血腥气息,刚才还和乐融融的花厅,陡然成了人间炼狱。
花厅里多是高官女眷,平日里连杀鸡杀鸭都没见过,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手脚都软了,妆容凌乱,撕心裂肺地哭号求饶,狠命地抓着自己身边的侍女送到别人刀下,只求个自己一个肉盾,大部分侍女还是如花的年纪,转眼就成一具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亘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瞪着空洞的眼睛。
嘲风将婠婠推到自己身后,苦苦和杀手打斗起来,嘲云护着嘲雨和万姨娘,米钊也站起身挡在米洛身前。
一时间,竟没有人抽得开身去护卫贺老爷和贺夫人。
贺夫人早就吓得连滚带爬地坐在了一边,贺老爷面色苍白,神情凝重,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浑身充满了杀气。
那女子一边冲向贺老爷,似乎抱着一颗必死的决心,歇斯底里,咆哮着,“大逆不道的狗贼!你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杀我王氏全家!今日我要叫你血债血偿!”
贺老爷浑身一抖,听到“王氏”二字,整个人都愕然,剑已经逼近眼前,他只觉浑身的毛孔都缩紧,从头到脚都渗出了冷汗。
千钧一发,柳玉儿突然冲了出来,一个花瓶砸向了那名女刺客,女刺客一闪躲了过去,却丝毫不理会柳玉儿,又重新挥剑向贺老爷刺过去。
贺老爷竟然连躲都没有躲一下,仿佛是任由来人刺杀,全场的空气都停滞了,说时迟那时快,柳玉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直直挡在了贺老爷面前,她脸上瞬时扭成了痛苦的表情,泪珠顺着眼眶落了下来,然后就像剪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倒进了贺老爷的怀里。
那刺客眼看杀错了人,也有一丝迟疑,回头看去,春雨门的捕快已经冲进了门,女子又再次劈向贺老爷,而嘲风此时也摆脱了纠缠,已经冲到了贺老爷跟前,一剑挡开了女子,那女子退了几步。
“留活口!”嘲风对着众捕快大喊一声,随即又向女子攻过去。
那女子眼见自己已经渐渐失去了优势,却不是惊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狂放,像是要刮倒一切,眼里却是将要反噬自己的无限绝望,“逆贼,今日我杀不了你,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杀你!”
嘈杂的花厅里,她的笑声充满寒气,像把整个空间都冻上了一层霜,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际,叫人不禁打一个冷颤,从心底觉出了阴森森的感觉,仿佛是从幽深的古井里传出的凄凉呼喊,缠在每一个人的宿命里,再也无法消失磨灭。
婠婠突然对这个女子生出几分怜悯,这是多么苦涩绝望的呼喊。
然后,在嘲风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时,所有的刺客都把剑架上了脖子,然后重重一抹,又是一阵鲜血四溅,几乎没有人能幸免于被洒上这些还温热的鲜血。
血滴仿佛被换上了慢镜头,在空中划上了美丽的弧线,像流星雨重重陨落,落在人们身上,仿佛这才是打出了最后一记重拳,花厅里撕裂出比之前更加可怕恐怖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