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阿敷坐在自家草屋前的小凳上,因为凳子偏矮,微蜷着腿。她现在是阿敷,华大郎口中的佗佗,一个失心痴傻的女孩。虽然心中明白,但是却控制不了身子,眼光呆滞地盯着屋前的空地,阿敷抱着膝头问正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棍抠蚂蚁洞的白无常。
白无常歪头,露出森森的白牙,在眼光下有点晃眼。若是换个身份,这样在外人开来,就是冲着空气喃喃自语的华敷,一定会被人当做疯子。也不知道,是否值得庆幸,作为一个傻子,这样倒好让人理解了,但也惹得遥遥走过的村人对她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华大郎家的傻闺女会说话了?”扛着锄头的牛大问粱二。
这里不过是偏僻的小村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新奇事儿,便如那个雷雨夜当初满身淤泥的华大作为一个异乡人住进了这里,大家茶余饭后便算有了点谈资。只可惜,华大太闷了,他说是要教书,但是这里的孩子有几个要上师熟的呢,天不佑人,便是辛勤耕地都可能没饭吃,这样偏僻的村子谁还敢抱着那种举荐进仕的大梦呢。
“听说都会笑了呢……”梁二抹了吧汗,冲着华大那边的草屋瞟了一眼,正看到阿敷抱着膝盖在那儿自言自语,不知为何,大热天的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虽然两家女人交恶,但是牛大和粱二却是一起长大的,背地里还算过的去。“总觉得那丫头……”话头被粱二婶在村头的叫喊打住,冲着牛大摇了摇头,赶紧走了。
“看来你可是不大受待见呢……”白无常挠着下巴,目光从他半遮住眼睛的细碎头发帘看去,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阿敷的脸拉了下来,“那是因为谁?”冷哼一声,“不是说有美男么,不是说有荣华么,你……”
“诶诶——”白无常冲着阿敷一咧嘴,“我可没有说话不算数,”这就叫死不承认,作为无常,好歹在凡人眼中也算是个神吧,怎么就那么无耻呢,阿敷心中暗道。
“女人太怨毒的话,可是会变丑的,”仿佛能看透阿敷心中所想,白无常撇嘴教训着,“本来就是个傻子了……”不等他说完,阿敷已经抽凳子冲他脑袋砸去,反正他也不是人,砸不死的。
白无常跳脚,飘向虚空,“我说,你个丫头怎么这么野蛮呢,是不是在军队里待的,我看这小村子还挺适合你的额,正好平心静气。”临走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不是问这里是哪么,现在是东汉,”看阿敷一脸茫然,“要不怎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啧啧。”
“阿敷——”华大郎出屋正见阿敷举着凳子的模样,有些吃惊。
阿敷动作一滞,且,又被那个家伙逃掉了,阿敷唯有装作是伸懒腰的模样,怯生生地转身。
“阿敷是该趁着天气好多动动——”华大郎宠溺地帮着阿敷理顺乱了的头发,“要吃饭了,阿敷落水受了惊,阿爹给你弄来了鸡蛋,可得补补。”
东汉——阿敷嘴里咬着半个鸡蛋,有点茫然,上学时历史就让她头痛不已,只记得东汉应该是刘家的天下吧,对了,好像后面还有个三国时期,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
阿敷一抬头正对上华大温和的笑,“阿敷好乖,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像个闺秀呢。”
这话说得阿敷脸上一热,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假小子,现在被表扬了,竟然只是因为吃饭的时候老老实实的——汗啊。阿敷的目光落到华大的碗里,桌子上就一个菜,素得不能再素,可以与现代某些女生减肥餐相比,而自己咬着的鸡蛋竟然是桌子上唯一的荤腥。
“阿爹——吃。”眨巴眨巴眼睛,阿敷话说得磕磕绊绊,话没说明白,自己脸憋得通红,将半个鸡蛋塞到了华大的碗里。
“阿爹不吃,不吃。”听到女儿想着自己,华大话都说得不利索了,眼睛亮晶晶地透着欣喜,“阿敷大了,要长身体的,阿爹没用,也不能给你好的……”说着眼圈竟然有点泛红。
阿敷迟愣地看着华大话停在嘴边,哽咽着,心中莫名地也跟着酸酸的。在与这个新身体慢慢磨合中,总有些奇怪的画面不时在脑海中浮现。有些,是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阿爹弓着背编箩筐,有些,是阿爹欣喜地举着她打转,这些记忆,既熟悉又陌生,带着一股淡淡的酸楚宣泄着属于那对傻父女的甜蜜。
华大哽咽着,他埋怨自己为何这样没用,治不好闺女的病,便是吃喝也只能让她饥一顿饱一顿的。低着头,他的手微微握起,耳边回响起那些人的话,“你还配姓华么,给华家丢尽了人!”自己注定是一事无成,甚至连妻女都保护不了。感觉到一只小手抚上了自己的手背,华大吃惊地抬起头,看着阿敷的嘴艰难地微微张着。
“阿爹——有用,阿敷——喜欢。”不知为何,就是难以把脑袋和嘴巴联系起来,也许自己所说并未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看到华大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阿敷知道,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壮婶又来了家里两回,虽然嘴上仍不依,只说并非是自己儿子的过错,一定是阿敷傻傻地走到河边失足落水,但是还是提了一小篮子鸡蛋过来。那样别别扭扭的样子,让人看着好笑。华大不是个蛮横的主儿,但是关系到女儿他便毫不让步,愣是将壮婶连着鸡蛋都关到了门外。
“阿敷,爹爹知道你不会冒冒然然地往河里闯的,不是我家阿敷的错,爹爹就不能依。”华大青着个脸说道。
阿敷无奈,原本觉得阿爹并不真像个读书人,就比如阿爹会拎锄头跟人去种地,也会背着高高的柴垛进县城去卖。可是,这回她是信了,这种认死理,死较真的牛脾气,还真就是那种文人独有的。
阿敷抿抿嘴,虽然心中还是有点眼馋那一篮子鸡蛋,天天粗碴子粥,野菜的生活也太过清淡健康了。但是,这种被人维护着的感觉,却比吃了那一篮子鸡蛋都要舒坦。阿敷手中拿着抹布擦着桌子,动作慢吞吞的,唇边却绽开了一个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