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当家的苏洪方,人人都称他一声苏老爷,多是靠着苏家祖上的福荫。而当年苏老爷还是个读书种子的时候,家里算是倾尽一切支撑着他考取功名,现在这祖上传下来的最为体面地,就是苏家的宅子了,虽不算是恢弘,但绝对称得上精细,正宅偏虽只几间屋子,却是排列有序间或有些人工小泉山石之类。正宅宽敞明亮,平常接个客人家里有重要事宜皆是在此地商讨,而此刻,这正宅里坐着个白胖圆脸的大娘,提着一麻袋泥呼呼的荷藕,抬手一口气喝下主人家端来的茶水,用手充着扇子扇着风。
可不就是张妈!
门外鬼鬼祟祟躲着两个少年人,正是红伶和青丘。红伶问道:“你知道她来干嘛吗?”
青丘摇摇头,正欲说什么,屋子里却传来了张妈那极富含穿透性的声音。
“苏爷,我老婆子这次啊,主要还是来赔个礼道个歉,上次我们家小子调皮,害的你家大丫头落了水,得亏是没事,但我这心里也满是歉意的。红伶大丫头怎么样啊?”说着像是要起身去苏红伶房间看看她如何一般。
万万没想到,张妈竟然应了上次的承诺真的来这里赔礼道歉。
听了这话,苏老爷心里觉得挺开心,他要的无非是门面光彩好看,看着剽悍的对头上前服软内心竟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右手虚压一下,张妈也就随着手势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劳驾张妈挂心了,小女只是在水里受了些寒,现在也已无大碍。还多亏令公子及时喊人来帮忙,才能够平安无事。”
“瞎说,明明是我喊人来救你的。”苏青丘一脸不服气望着苏红伶。苏红伶头也不回一个栗子就打在弟弟头上,“那你说说谁把我骗进河里的?”苏青丘揉着脑袋还真回答道“也是我……还不是因为你太傻了!”然后在苏红伶的怒视里急忙指着屋里:“看里面,看里面,咱们要同仇敌忾。”
屋里气氛刚刚融洽,张妈听见苏老爷客套这表扬自己儿子,也不管真假,自己也洋洋自得:“是啊,不是我说呢,我们家张达皮是皮了点,可是心眼是一点也不坏的。连书院先生也经常夸奖他。书院先生还说他呀,天生聪慧有慧根,到时候考个功名那是轻轻松松。你说这天赋真的是非常重要,有的人考科举那是一次就能考上,有的人就不行考一辈子啊都是白瞎,哎呀,真希望我们家那个能争点儿气。”说完,瞟了瞟苏老爷,看着他脸色绷得几乎发青自己暗暗得意。却又话锋一转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轻轻扇了自己一下:“哎呦,我这张臭嘴啊,不把门儿,您可别想太多,我这儿说孩子们呢。”
苏洪方点点头,科举不中本就是他心里最不舒服那点儿事,现在被讽刺一通也晓得这张妈来者不善,没了聊天的心情,只想着怎么把这准煞神赶快请走:”孩子们可有前程啊,咱们也就尽人事听天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您看红伶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张妈更是个人精,听见那明明白白送客的词儿就当做没听到:“不劳烦不劳烦,苏爷,我这儿专门带了点儿我家乡那边产的莲藕来。我家乡就是荷塘县啊,这藕比别处香得多,来,给大丫头熬汤补补身子。”说着把麻袋展开露出里面的藕,然后改好推给了苏洪方。
苏洪方推脱不过便唤了厨娘把藕收了。本想着这下该走了吧。不过可惜,张妈牢牢坐在椅子上,连移动半分的想法都没有一般。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接着说道:“苏爷,你最近生意如何?”
苏爷现在听见张妈提到生意条件反射的马上提高警觉性,只能摇摇头:“哎呀,这平远县能人辈出啊,我这里是赚点熟人照顾的钱,勉强糊口。”
张妈听见像是探不出什么口风了,也无妨,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炫耀,优越感真是一种让人感觉快乐的东西。张妈收起笑容瘪瘪嘴,故意压低声音:“苏爷啊,这就没意思了,我都知道。你最近是接了一桩好姻缘吧。”故意停顿片刻,看着苏洪山脸上凝重的神色,恢复平常尖利的音量,得意的说道:“您也别这么惊讶,街坊里都传开啦。石五公子托您上王家说亲是吧?您做这不长眼的买卖倒是怎么想的呀?”
苏洪方听见这骂街一样的话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张妈没有改过自新,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找找存在感,可还是忍不住争论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石五公子好歹是一读书人,正要上京赶考,那样的好文采封王拜将也是可能,而王家是一豆腐坊,要是论般配怕是王家尚逊一筹,可这石五公子钟情王家姑娘也是一段好姻缘,有何不妥?”
张妈“嘘”了一声:“有何不妥?这石家如今石五一个人,家徒四壁家人离散父母双亡,这是怎么样的克人的命格呦。赶考?哼哼,这种事情哪里好说呢是吧苏爷?那王家姑娘容貌妍丽,也是这平远县一绝,我跟她说了个临县的举人大老爷,虽然是做妾吧,但那富贵可是看得见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王家还不知怎么享福呢。苏爷,这两天王家我常去,王家二老啊,已经是快要应了我这头了。”说着说着终于是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准备告辞。“苏爷,今儿我这儿叨扰了,不过我劝您一句,读书人若是考不中还真没有那么值钱。得,我先走了。”挥挥手,不用人送就得意的晃出了门。
门外的苏家姐弟见她出门,急忙躲了起来,看着张妈出门,屋内“咣”的茶杯碎裂声响了起来。看来苏老爷气得摔了茶杯。“这是第五个了……咱家的东西这样下去迟早砸完。”苏青丘揉揉自己还未张开的眉头,满脸少年老成的担心。
苏红伶见屋内自己的娘亲和二娘都赶过来劝。自己就悄悄和苏青丘溜回了房间。
两个人坐在桌前,各端一碗糖水,又重新陷入了新的一轮寂静。片刻之后,苏青丘到时先忍不住了:“你的计划开始了吗?咱们能不能也把张达他妈也列入咱们敌人的范围?”
苏红伶瞟他一眼:“干嘛?坐地涨价呀?”
苏青丘急忙摇手:“没有!但是你看他妈多坏啊,老是欺负咱们家。其实我当初跟张达打赌也是因为他妈老欺负咱们,想跟他证明不是吗……”
苏红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梦境,发觉之前的苏红伶由于一直痴痴傻傻竟然没有出过家门,除了家里的事情,对这县里的人竟然毫无记忆。只得问苏青丘道:“这个石五和王家你知道吗?”
苏青丘一边摆着一副严肃思考的模样一边默默舔着碗里的糖水,听见问话,答道:“知道啊,石五就是城南边住在一个破屋子里的秀才,上次还在咱们院子里跪了一下午,不过你当时没出屋都没见到啦。”
“他跪在在院子里干嘛?”
“好像是让爹跟他说亲吧,但是没有钱,来求爹,说什么两情相悦啥的,后来爹把他请到屋里还好酒好菜给他吃了不少,哎呀,可惜了那么多好吃的呀,我平常都吃不到了。”
苏红伶没理会青丘对于食物的嘀咕,心想,看来这当了多年的老秀才的爹和那石五倒是惺惺相惜,不然也不会说出好文采这种话来。也不会接下这不挣钱的买卖。不过不知王家姑娘是什么想法,若真是两情相悦那倒又增加了一份胜算。“那王家呢?他们家怎么样?”
“他们家是卖豆腐的呀,咱们县里他家的味道最好了,每次去都是好多人排队。不过我娘说他们是为了看豆腐西施,就是那个卖豆腐的漂亮姐姐。声音又好听,人长得也好看,我当时就想要是这是我姐姐就好了……”说完才想起自己的姐姐今非昔比,忙抬头观瞧对方神色,还好没有生气,接着说:“王家大叔大婶挺好的,不过他家没有儿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还得一起出来卖豆腐,哪像我们,每天都没有什么事儿,轻松多了。”
王家只有这一个女儿,那么感情多少更加深刻一点,也会更加心疼自己女儿,不过这二人是否两情相悦,却还是要查一查。“王家的姑娘和那石五两个人认识?”
回答不出所料,注意力全部在糖水上的苏青丘只给出了“不知道”这样完全不负责任的回答。唉,果然男孩子还是不够八卦,生活及其周边情报收集简直就是女人的天赋。苏红伶想了想,看来只有主动出击,自己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