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斯玲轻轻地推开了三楼书房的门，其实她已经很久没进来过了。不过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几排高高的大书架，上面满满的书。从时下流行的漫画小说，杂志期刊，到各种专业的书籍一应俱全。
旁边还有几张桌子，其中一张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散乱的纸张。
那张桌子是古桀平常用的。
杜斯玲一进来就盯着那些东西，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手心也紧张得冒出汗来。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在紧张些什么？她只不过就是想看看他平时在做什么而已，又不是进来偷东西的。
她深吸口气，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大堆图表和许多数字，还有签订的合同之类的。杜斯玲对生物科学的确是很有天赋，看到这些数字类的东西就不免有些头晕了。不过仍然可以看出，这些东西有多么复杂，看来，古桀在这上面花了许多心思。
看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反正也看不懂。
可是，单凭移植的记忆就可以分析出这么复杂的数据吗？在她所了解的知识里，移植记忆和移植器官一样，从一个身体移植到另外一个身体，那么原本的身体里面就没有那部分记忆了。
而古桀所拥有的记忆所能够做到的，是一般的十八岁少年都未必做得到的。而且，从他的行为来看，有关于情感方面的记忆似乎也很健全。他曾经提起过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个时候的悲伤，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假如古桀的记忆是健全的，那么原本拥有那段记忆的人——那个王子就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现在应该是一个犹如婴儿般一无所知的人了。可是，那可能吗？就算莫叔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与一个国家为敌，把人家的王子变成白痴啊！
但是，要说他的记忆不健全，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么，他拥有的是健全的记忆？跟古诺所拥有的残缺不全的记忆不一样……对了，他们完全不一样，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杜斯玲一面想着，一面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因为震惊于自己的分析，她的步伐显得有些凌乱，一不小心，竟然把桌上的资料扫到了地上。
她连忙蹲下去捡这些文件，突然间，她发现一叠印着好几张风景照片的资料极不和谐地夹杂在那一堆死板的数据当中。这些纸张似乎是被揉成一团然后再摊平的，照片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其中有些是建筑风格有些古怪的华丽王宫，有些是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大街，有些是普通乡村风景……但是，上面的文字说明却是陌生的，而杜斯玲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文字。
她的手顿住了，双眼瞪得老大，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刻，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要合理地解释这一切不同寻常的状况，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在这个房间里并不明显，杜斯玲却被吓了一大跳。她抚着狂跳的左胸，看向门口。古桀修长挺拔的身形出现在没有关上的门边，手指优雅地轻扣着门板。
杜斯玲低下头，稍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对不起，我弄乱了你的资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破绽。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古桀淡淡地说着，一丝失落从他眼中滑过，什么时候，她开始用这种生疏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你……有事吗？”杜斯玲问着，如果是要用书房，他应该不用敲门吧？
“外面有人找你。”古桀说着。
“谁？”她有些疑惑地问着，竟然有人会来宁园找她？！
古桀说：“平安夜那天来过的那个，我忘了他的名字。”
平安夜那天……除了林爱就是佟郁凉了。她顿了一下，他竟然会来找她？！不是来找林爱的吧？难道林爱又失踪了？一抬起头，古桀正以探究的眼光看着她，她的心突然再度狂跳起来，心头竟然莫名地慌乱起来。
“呃，我下去看看。”她说着低着头从古桀身边走过，一不小心擦到他的手臂，又引起了一阵战栗的感觉。
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古桀望着她逃也似的身影，他仿佛瞬间被阴暗笼罩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元素，看上去没有一丝光彩。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双眼却闪过一丝浓郁的悲伤。
杜斯玲从楼上走下来，果然看到佟郁凉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已经黯下来的景致。他跟上次来时一样，看起来有些颓丧。以前，即使只是背影也充满了活力，让人一看便会被他那种力量所感染，低落的心情也会变得想要微笑。
当初，她就是因为他那种阳光般的气质才……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些事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淡得已经不会再影响她了。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往常那种对谁都不吝惜的阳光般的笑容不见了，他深深地锁着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耐，有些烦躁。忽然间，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马上就回过神来，然后撇开头。
这时杜斯玲已经走到大厅中了，脚步却犹豫起来。
刚刚……他那个眼神是厌恶吧？撇开头是为了掩饰对她的厌恶吧？她忽然笑了，既然如此厌恶，为什么还要来呢？是因为林爱吧？这样，她总算能确定自己并没有做错决定，林爱……
一定会幸福的。
“你是来找小爱的吧？她还没有回来……”她说着。
他突然叹息了一声，将放在远处的视线收回来，打断她的话，说：“没有，我是来找你的。”
“咦？有什么事吗？”
“我……”他刚开口，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好奇的古诺，说：“出去说吧。”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杜斯玲满脸的疑惑。
佟郁凉显得很没耐性，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去。一直走到园子里的葡萄架下的长椅边才了停下来。
杜斯玲叹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喜欢你！”佟郁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喑哑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来。
杜斯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佟郁凉。就在半分钟之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他会对她说这种话，可是现在，他竟然真的说了！他真的喜欢她才有鬼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那么……小爱呢？”
佟郁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已经准备跟她分手了。”
“分手？”杜斯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分。
他将身体的重量交给身后的大树，从兜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
杜斯玲上前，一把抢过他的烟和打火机，用力地扔在地上，廉价的打火机发出“啪”的一声爆裂声。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佟郁凉懒懒地睨了她一眼，装傻地说着。
“你和林爱的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在一起久了，厌了呗！”佟郁凉邪气地一笑，“反正当年向我告白的其实是你，不是吗？虽然有点晚，但是我接受你的告白。”
“你……”杜斯玲猝然后退了一步，有些被看穿的慌乱，他竟然知道这件事。
佟郁凉轻笑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那种笑声如同尖针刺入她的心，让她难堪到极点。
“你怎么知道的？是小爱告……”她忽然停住了，不对，这件事林爱也不知道。除非是他们谈起这件事……难道是这件事让他们吵架的？她干笑了一声，解释说：“那只是个误会而已，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们不用介意这种事情。”
“那些都不重要。”佟郁凉不耐烦地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就行了。”
“交往？”杜斯玲呆呆地重复。
佟郁凉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臂，俊毅的脸俯下。
“啪”的一声，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特别惊人。佟郁凉的脸偏向一边，手下意识地抚着脸，如果不是在夜色下，一定可以看见清晰的五指印。
杜斯玲收回痛得发麻的手，她知道自己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
“你把林爱当成什么了？”她双手握成拳，胸脯也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她瞪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你以为她是用来玩玩的对象吗？我还曾经以为，跟你在一起她会快乐，看来我错了，我简直是瞎了眼！佟郁凉，从现在起，我不准你再接近我们家林爱一步，你这个伪君子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
她狂吼着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佟胡凉依然抚着自己的脸，呆呆地看着杜斯玲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突然，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你看到了，并不是我不照你说的去做，而是……她自己不愿意的。”
葡萄架旁边的树影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今天晚上，要等到林爱回来她才能放心。
杜斯玲坐在二楼休息厅的沙发上，手中的茶早已经变凉。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转开头去，却看到转角处那道修长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那身影显得如此落寞。她现在脑中只剩下一片混乱，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她却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久，那落寞的身影离开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心头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她起身为自己换了一杯茶，杯中冒出淡淡的白色水汽，氲氤了她的眸子，撇开脸看向窗外，却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从那个倒影上，她看到了另一个女孩。
十五岁生日那天，林爱睁着一双小兔子般怯生生的眼睛出现在杜斯玲面前——以一份礼物的身份。林爱当时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为了安慰她，杜斯玲陪着她一同吃，一同睡，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
很快的，林爱学会完整的语言，也学会开心地笑。但是她却非常依赖杜斯玲，杜斯玲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杜斯玲喜欢什么她也马上喜欢什么，杜斯玲生气她也生气。两个人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事，渐渐地，林爱仿佛成了第二个杜斯玲。
为了让她接触更宽广的世界，杜斯玲带她到处去打工。她无意中问了一句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在学校，于是杜斯玲才带着她进了学校。
那个时候，日子忙碌而充实。
直到……她和林爱分别遇到了潇洒俊逸的佟郁凉。从此，那阳光般的感觉就停驻在她们心间。
于是就有了那一天。夕阳下，她鼓起勇气向佟郁凉告白，也得到了他的回应，但他却叫着林爱的名字。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有些事是不可以分享的，即使是亲姐妹也不行。
于是，她戴上了平光眼镜，刻意收敛锋芒，让自己变得沉稳。并不是这件事给她造成多大打击，而是为了将两人区分开来。谁知道，林爱也开始变得安静，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高傲冷淡，被人说成是冰山美人。
她知道林爱是因为她的疏远而觉得受伤，可是，她还有爱情不是吗？杜斯玲相信，只要她能够幸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事实证明，她错了。
可是，她现在才懂会不会已经太晚？
林爱为什么还没回来呢？是不是已经受到了伤害？杜斯玲脑子里乱乱的，疲惫地闭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阳光好刺眼。
入眼的是蓝天、白云，耳边有澎湃的浪声。转过头，她看到了金黄的沙滩，再往前是广阔的大海，白色的浪花涌上海岸，带一阵阵海水特有的腥味。原来是瑛岛，那个好像一年四季都像春天般明媚的地方。若非那栋黑色的实验室不时传来的爆炸声，瑛岛竟也是一个天堂般美好的地方。
杜斯玲看到一个小小的她在一个有许多椰子树的花园里玩耍，周围却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她仿佛身处在那漆黑而冰冷的实验室中，面前是无数的试管和药品，实验用的各种动物及动物的尸体，还有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各种器官的标本。
她在摆弄着那些冰冷的试管，反反复复地尝试着什么。而旁边实验台上放着一具棺材一般的玻璃罩，里面插满了复杂的管子，几台精密的仪器径自运作着。而那密合着的门在她不经意间悄悄地打开了……
一个狰狞恐怖的人从打开的门中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
“依依……”
杜斯玲大叫了一声，却见那人的眼睛突然变得茫然，于是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刚刚“出生”的林爱，纯净得如同婴儿一般。
于是，她不再是一个人，不管在哪里都有林爱陪着她，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笑……
突然，佟郁凉出现了，他把林爱带上了直升飞机飞走了，独留下她追着直升机的方向奔跑。但是无论她怎么追，也无法生出一双翅膀。
周围再度变成漆黑的实验室，她直觉地看向实验台上的氧气仓，从里面爬出了两具****的身体。是古桀……不，她完全分不清是古桀还是古诺，他们看着她，眼中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
不是没有任何东西的空洞，而是要吞噬一切……
他们向她走过来，一步一步地，仿佛是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机械地走着。嘴里也机械地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不要，不要过来！”她害怕地后退，他们却无视一切地走过来。她拼命地想逃，脚却像有千斤的重量，怎么也移不了半步。慌乱中，她大声地喊着：“古桀，救我——”
“我在这里！”
一道清爽好听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狂乱。她喘息着从恐惧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古桀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她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坚定而充满了柔情的眸子，却因她而写上苦闷。
不是梦中那噬人的空洞……
她没有松手，反而靠进他怀中，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她的心才慢慢活了过来。
林爱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上午，杜斯玲便打了电话给佟郁凉，约他在西凉湖公园见面。冷静下来想想，她才发现，佟郁凉为了林爱连命都不要了，怎么可以轻易地抛开她？她觉得必须弄清楚这件事。
古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杜斯玲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仿佛等待着什么。他站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她等的人……会是他吗？突然，她转过头来，一双灵动的明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忽然间忘记了一切，着了魔般地向她走过去。“你回来了？”杜斯玲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他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靠在长椅边却不说话。
“我有事跟你说。”
她平静地说着，平静得让古桀的心脏有些紧缩，一阵阵恐惧袭上他的心。他望着天空，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才轻轻地说：“说吧。”
“你不是总是要我做出选择吗？”杜斯玲抬起头看着他，“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对不起，我喜欢的是……”
“啪”的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古桀折断了旁边的月桂树。
“是佟郁凉。”杜斯玲执着地说完，声音没有一丝停顿。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宁静。那天晚上，古桀其实听到了佟郁凉的表白，从那一刻起，古桀就明白了。从来没有人能影响到杜斯玲到那种程度，他不行，古诺也不行，却偏偏是那个人。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原来还是会痛的。
不知过了多久，杜斯玲困难地开口：“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们……但是现在必须要说了——对不起，我不会爱上你的，请你忘了……唔……”
她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古桀堵住了她的唇，用他的唇。
他吻得很用力，仿佛将所有的愤怒悲伤都倾注在这一吻当中。忽然间，他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些陌生地看着她，接着，他的吻由激烈转变得粗鲁而毫不怜惜。杜斯玲瞪大了眼睛，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她奋力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握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良久，古桀终于放开了她。
杜斯玲终于再度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唇上却是刺刺的痛感。嘴里尝到腥咸的血味，她才发现他竟然咬破了她的唇。她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气得想给他一个巴掌，双手却仍然被他钳制着，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
古桀唇边沾着她的血，那妖异的鲜红让他整个人更加冶艳魅惑，而上扬的唇角上那个讥讽的笑容则让他仿佛妖魔般邪气。他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抚弄着，邪魅而又似乎不经意地说：“既然要装何不装得像一点？斯玲是不会露出像你这么可怕的表情的。”说完，他转身走向主屋。
“站住。”
他身后的少女蓦然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她有着暗褐色的微卷长发，小巧而精致的五官，身上穿着杜斯玲常穿的家居服，还有她爱穿的白色羽绒服外套……当然这些并不只是杜斯玲才有，但是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还有那神态、动作都是属于杜斯玲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看出她并不是杜斯玲？
古桀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的？”被看穿的林爱也不再否认，只是摘下歪掉的眼镜，擦拭着唇上的鲜血，愤怒地问着。
“你的确将她的一举一动模仿得很像，但你怎么蠢得以为这样就可以代替她？”古桀盯着她，眼神恢复了冰冷，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斯玲，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
“是吗？”林爱不以为然地一笑，说：“像只老母鸡一样处处维护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这样有意义吗？你以为，她会因此感激你吗？”
古桀转过身，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谢，这一点，他也不需要斯玲以外的人理解。
“她不会爱你的。”林爱在他身后补上一句。
是的，她不会。他握紧了拳头，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当他以为她是杜斯玲的时候，他只想把她带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囚禁起来，即使折掉她的双翼，也不让她离开。因为那一刻，他的心痛得仿佛被硬生生地捏碎了一般。当他在她唇上尝到不一样的味道，知道她并不是杜斯玲，他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这句话杜斯玲难道就不会说了吗？
“她渴望平凡的恋爱，就像佟郁凉那种平凡的男生！”林爱恢复原本冷淡的模样，平淡的语句却仿佛尖刀一样。
“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就算斯玲真的喜欢那个人，也没用是吗？”古桀说。
“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他能喜欢上我，自然也能喜欢上斯玲！”林爱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却仍然坚信着自己的话。
“不一样，你和她不一样。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她，她当然也不用替代任何人。你以为斯玲会笨到喜欢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家伙吗？”古桀冷声说着，但他却分不清楚，这话有几分是在安慰自己。
林爱冷冷地笑了，说：“喜欢一个人还有理智可言吗？在还没有你们的时候，斯玲就已经喜欢他了，你觉得你有胜算吗？”没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把握。先是古诺，然后是佟郁凉……
“实话告诉你吧，他们等下约在西凉湖畔的公园里见面，也许这一次，斯玲就会答应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古桀突然出手，狠厉地掐住她的脖子，问：“为什么要假扮成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跟你们说，放开她吧！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古桀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地浮现出杜斯玲快乐的笑脸，她眉头深锁的表情，她沉思的模样……幸福，那不正是他渴望给她的东西吗？他的手松开了些，如果她的幸福中没有他的存在，他要怎么办？
“我没有禁锢她，她要选择谁是她的自由！”他淡淡地说着，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慌乱。
“没有吗？”林爱鄙夷地看着古桀，“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却妄想仗着自己的身份就霸占着她不放！”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傀儡？什么身份？”古桀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她知道杜斯玲收留他的理由？
林爱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说：“总之，你们都别再纠缠她了，她对你们两个都是一样，不过是同情、愧疚和不得不承担的责任罢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同情？愧疚？责任？
到底是什么东西？古桀的拳头狠狠地砸向长椅。
杜斯玲木然地走着，一路跌跌撞撞的。
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是事实。那两个人——林爱和古桀，那两个无法错认的身影拥吻在一起……是真的吗？还是她眼花看错了？怎么会是他们？
一个是她的姐妹、佟郁凉的女朋友，另一个是前两天还不停地宣称喜欢着她的少年。而那个佟郁凉还在昨天向她表白？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乱了套了！
她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好像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一切都荒谬至极！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心好痛，好像被彻底地搅乱了。她蹲在石阶上，痛苦地抱住头，这一团乱搞得她头也痛死了！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地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但是那个女孩为什么是林爱？
可是，不是林爱还是会有别人的。
无论是谁她都无法接受！但她一直笃定他是莫叔制造出来的王子，他接受过莫叔的指令，要“变心”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而现在……他已经变了吗？
突然，眼前出现一团白色。
她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双眼已经是模糊一片。她连忙抹了抹眼睛，才发现是佟郁凉递过来的纸巾。
“谢谢！”她接了过来，草草地将自己整理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里？”
佟郁凉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说：“不是你约我到这里来的吗？”
杜斯玲呆了一下，才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原本是想跟他谈一下林爱的事，现在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是吗？”佟郁凉耸耸肩，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答应跟我交往了呢！”
杜斯玲有些茫然地看着佟郁凉，曾经喜欢的感觉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那个深刻在她心底的人却……
佟郁凉闲闲地将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杜斯玲哭红的双眼，自然而然地想起另一个女孩。他突然叹了一声，说：“有三个如此爱你的人，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然后转过身便走了。
杜斯玲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她无法抑止地笑了起来，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直到再也站不住了，撑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头埋进膝间，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喉间也止不住那诡异的笑声。
呵呵……哈哈……爱她的人……呵呵呵……爱她的人……
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地走到她旁边，轻轻地坐在她身边，没有打断她发了疯般的笑声，只是静静地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两人的影子被渐渐地夕阳拉长。
古桀从林爱那里脱身后，明知道不该相信林爱的话，却忍不住跑了过来，刚好听到佟郁凉对她说的话。因为那三个爱她的人中并不包括佟郁凉，所以，她才会难过到这种地步吗？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让她这么难过的。
他微笑，心脏却被狠狠地抽紧。
天边最后一丝明亮消失了，夜幕笼上天空，几颗星星在天空中兀自闪烁。杜斯玲终于渐渐地抬起头，双眼红肿，脸上粘着凌乱的发丝，乱七八糟泪痕交错在她脸上。杜斯玲，一向冷静自持的杜斯玲，她……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哭够了？”古桀的声音淡淡的，迷蒙的双眼遥遥地看着湖面上倒映的星光，声音仿佛来自地底。
“我……”
杜斯玲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开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个下午，她好像把这一生的笑声用光了，也把眼泪流光了。现在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心却依然被撕裂般地痛着。到底心中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是因为谁？她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他完美的侧脸，如果，她没有撞到那个画面，佟郁凉的话还会让她这么难过吗？
他终于喜欢上某个女孩子了。
那个女孩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应该让他摆脱她的桎梏，快快乐乐地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至于她……
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古桀转回头，对上她那凄楚的目光。他轻轻地握住她的肩，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低低地说：“是我就不行吗？是阿诺是佟郁凉，为什么就单单不是我？我爱你啊……不管你到底喜欢谁……我不会放弃的！”
杜斯玲无力地摇头，他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再动。
“不……”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说不？”古桀发了疯般地摇晃着她，“你明明答应过永远不离开我的！我爱你啊！”
“不要再说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冰凉的唇封住了。他粗鲁而毫无章法地舔吮、啃咬，将那些他不想听到的话全数哺还给她，毫不怜惜地撷取着她的甜美。为什么全世界都要背弃他？为什么连她也一再地对他说不？再多的悲伤再多的痛，她都视而不见……
杜斯玲瞪大了眼睛仍由他吻着，忽然，她的眼睛变得清明起来。她闭上眼睛回抱他，羞涩而大胆地回应着他强烈的索吻，学他一样去引诱他的感官。
良久，两个交叠的人影终于分开。
古桀有点期望却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是梦吗？
“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杜斯玲抱住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说：“我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由感情主宰了自己的心，她不管林爱，不管古诺，也不管这对古桀来说到底公平不公平。她甚至开始嫉妒、憎恨着林爱，为什么她总是来阻断她的幸福？只要自己的心不再这么无休止地痛下去，即使这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事情，她也不管了。
“……好。”心里忽然涌上的狂喜让他无法言语，除了这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那么，林爱呢？”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古桀愣了一下，于是猜出她是看到那一幕了。他轻轻揽住她，说：“她……她穿着你的衣服，戴着你的眼镜，假装是你。”“怎么会？”杜斯玲低叫了一声。
古桀立即抱紧她，说：“不许后悔！”
杜斯玲脸红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看着古桀的眼里却充满了愧疚。而幸福已经在他心里翻涌起滔天巨浪，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这幸福的感觉灭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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