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餐厅上方的圆环眺景窗被击碎了,那十几个闯入者都穿着白色的制服,款式很熟悉——又是独立党。
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面对我铁狱庭的正义剿灭,独立党再无谓的抵抗,也不该直接抵抗到我们家门口来,颉罗迦莱城的守卫者一人一刀能把他们做成肉酱盛罐头,这么明显的敢死队架势,不符合他们一贯藏在阴影里的风格。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此刻这座餐厅已经被包下,用餐的人除了我就是厄里亚斯长老……
我一把抓起名为“绯珠”的死神镰刀,触手冰冷,仿佛鬼魂在啃食我的指尖,镰刃上那一溜猩红的光晕染开来,仿佛那个蓬莱铸剑师全家的鲜血才刚刚淌下——很多战士会给拿到手的新兵器先粘粘血‘开刃’,但“绯珠”完全没有这个需要,它本来就是痛饮着无辜人的血脉诞生的。
入侵者们抽出武器急扑上前,八个直接对上我,剩下的都冲向了此刻仍慢悠悠坐着搅动红茶的鸦巢长老。我旋身避开他们锋芒,晚礼服裙绽开如华美花朵,不多纠缠,几下挡开他们,护到厄里亚斯长老身边,“绯珠”划出赤朱色的圆弧,逼迫他们退开,镰刃扫过,无声无息就切断后退不及的人的衣角,那些布片飘落于空中,不由让人惊叹于这柄死神镰刀的犀利。
说实话,我不明白谁能仅仅为了铸造一把冷兵器而杀自己全家,他有病吗?技艺再好又如何,矮人工匠们听了一样笑死,对于他们来说,就算女人第一创造第二,可排第三的也还是他们自己,那些东方的匠人们会为了成就一把剑自愿斋戒剃发,褪衣净身投入火炉,说给赛阿斯听,他会抱着火枪笑出眼泪,以为你在逗他。
“失礼了。”我背对厄里亚斯长老,向这个信任我的人低声说道,然后单手撑住他高高的椅背,狠狠一推,他身形干瘪重量轻,大理石地板光滑,轻易就连着椅子被我横着推出包围圈,同时我借着反作用力跃起,绯珠斜着劈开,仿佛烧红的利刃切开黄油,那红色光没入人体,轻易抽离,溅开的血,宛如玫瑰一样沾染上我香槟色的裙摆!俯身,勾挑,纵横,冲撞!三个人当即倒下!
厄里亚斯长老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转到了一边,抬起手杖将唤仆人的台铃击响!那是唯一一个能从这个隔音餐厅里传唤仆人的东西。
“大人您需要就……”巴斯果然跟我之前预想的一样喜气洋洋地推门进来,看了餐厅里血浆四溅的现场,脸色骤变,“哦妈呀……”
我折身向后,下巴仰起,闪过一枚冷枪,我看着那火药从我鼻端擦过,越过半个餐厅击中了门口的巴斯,这胖骷髅抱着肚子倒下,而腰肢后弯的我,反弹起来的时候顺势一把扯起雪白的长桌布,杯盘碎裂于地,桌布兜头盖向入侵者!他们中七个人被刺绣桌布蒙住头脸。
巴斯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嚎:“又是我中枪……”这下动静大了,厄里亚斯长老带来的侍卫们脚步密集地越过他,冲入餐厅。
我咬住嘴唇,夺身绕上前,从背后捏着开枪那家伙的手腕,瞄准那团还在挣动的白桌布,开射!大团大团的红色晕染开来!
“罪恶伏诛!——”这么霸道的台词居然不是我说的?我专业才是搞这个的你跟我拽?我感觉到从后袭来的刀锋,用绯珠勾住拿火枪的家伙的腰,一个转身补上肘击将他甩向后方!死神镰刀是标准的杠杆,顶端力道最大,砰啪一声那两个人都从窗口撞出去——就从他们进来敲的那个洞里,坠落于颉罗迦莱繁华的夜景中。
侍卫们进来站住脚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刺客了,他伸手去碰耳朵上的红色耳坠,我抢先一步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到侍卫们的刀尖上,让那些锋利的刃贴在他后脑勺上:“谁派你们来的,几个人全在这里吗,目的是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用谎言和谩骂回答我,【千华流】发动!
厄里亚斯长老出神地看着茶杯中的红茶,一阵波纹荡过。
巴斯眼泪汪汪地让几个小服务生扶起来,他的支架又碎了一地,只好找备用来换。
大片的讯息图像无筛选地浮现,但此时我无法长时间追溯整理,只能截取几个重点片段。
“……长老大人,”我闭上眼,皱眉解开领域喘了一口气,将刺客丢给那些侍卫,却有些顾忌在场的这么多双眼睛,贸然报告结果的话,有心人就能知道我是天赋能力者。
厄里亚斯长老淡淡地抬手:“真遗憾,这次晚餐被破坏了,今天真是扫兴啊。那么,去清理吧,芙拉。”
“啊,呃……是的。”这回答蠢死了,我本来不是要辞职的吗?我不是要离开了吗?我不是打算反炒铁狱庭鱿鱼的吗?可我就这样告退了,穿着染血礼服长裙,握着死神镰刀‘绯珠’冲出去,就像我作为首席行刑官所应该做的一样。
厄里亚斯长老抬起黑洞一样的眼窝看着那个独立党的刺客,突然微笑了,森冷诡异:“她真迷人,可惜你看不到。杀戮玫瑰只有在战场上才艳冠群芳,血液的浇灌才能使她成长。”
刺客的瞳孔惊恐地颤抖着,红宝石耳坠幽光烁烁,。
“当然,我不是在跟你说话,”老人从刺客耳朵上直接扯下红宝石耳坠,力道之大直接撕裂了他的耳垂,“该说久仰大名吗,【小丑】先生?”他发出吱咯吱咯的笑声,仿佛老鼠啮啃朽脆的木料,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沉默很久以后,耳坠里传来一个女子柔媚的笑声:“抱歉了老爷爷,现在跟你通话的人,不是那位大人呢。”极富魅|惑韵味的女声,仿佛她就在你耳边吹气,语气介于嗔怪和调笑间。
“……你是谁?”
“我们见过的,忘了吗?”女子的态度,像看护院里的漂亮护士对着痴呆流口水的老人,带着取笑,“果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啊,难怪那位大人根本连跟您对话都懒得呢。”
一瞬间!仿佛恶狼受伤的脚掌被扎中,蟒蛇的口疮被挑开,巨大的,极度负面的,几乎是暴虐的戾气从老人风干果脯一样的身躯里爆发出来!惨叫声响起不停,他身前那个刺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他在迅速失去水分和活力,挣扎中头发脱落,他在变成一个比厄里亚斯更干瘪的老头!他仿佛被吸干的飞虫一样垂死扑腾,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地变弱下去。
老这种东西,当事人可以自己感慨感慨,但假如你也跟着一起说……
擦擦擦擦擦你说什么不好,高喊口号鸦巢所有长老都生儿子没X眼也好过这个啊反正他们都是老光棍,可你这叛贼为什么偏要提这个,你这是存心故意侮辱啊!——在场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这位看不清神色的鸦巢长老,他平日高高在上,何时被人这样嘲笑过,想来必定狂怒不可当。
“我是独立党的门徒,代号【蝴蝶鬼】,这次要记住哦老爷爷,”女子声音突然一冷,仿佛冻结,“就像我对你们这群刽子手难以忘怀一样。”
如果那个声音曼妙的女人此刻在场,不论她再风华绝代,这个老头也一定会让她变成一具枯瘪的活木乃伊吧。精似鬼的巴斯已经两眼翻白,口角留涎,恨不得在脸上写“我真的中枪受惊过度晕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啊啊啊”。
“鸦巢长老,兼任骷髅族族长,厄里亚斯·卢万,算是重新认识吧。”老者的声音却响起,出乎意料的平静,刚刚豹子一样的愤怒仿佛只是错觉,“摩珊,多年不见,你变得如此矫揉造作。”
摩珊!鸦巢的长老竟然叫出了独立党女刺客的名字!
红宝石耳坠里没了声响。倒在地上的刺客满是皱纹的嘴仿佛窒息的鱼一样开合几下,饱受痛苦可偏就是迟迟不能断气。
厄里亚斯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里带着一股可怕的凌冽:“我就在这里,餐厅的顶层,想杀我就来吧,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此行的目的。”
********
远离了厄里亚斯长老以后,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终于走了,我的思维好像才开始灵活起来。
这么多年来,我和厄里亚斯长老直接接触不下几十次,可我从来没有对他使用【千华流】,而他似乎也很放心这一点,会随意地抚摸我的头——要知道任何一个人面对拥有【千华流】的怪物都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地触碰。而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对我的厚爱?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如此无条件的关照。
推开餐厅的大门,我拖着礼服的裙摆走下台阶,绯珠的望月之刃发出寒光,人群分开。【千华流】温驯而绝对服从,宛如飘散在空中的线,其中有几条闪着耀眼的光,将我导向敌人所在的方向。我一步步走过街道上的那些人,他们看着我,神情各异,我也一个一个看过他们。领域张开将他们笼罩,像是一口气跨过了几百段人生。
果然……还是因为我的天赋吧。尽管不想承认,但,我登上这个职位确实不能完全算我自己的能力。厄里亚斯是我的后台,可那只抵在我后背的手可以支持我,也可以随时要了我的命。他将我扶上铁狱庭的高位,同时也捏着我的把柄,【千华流】这样的妖怪天赋一旦为外人所知,我大概就被就地处决吧。
是的,我知道厄里亚斯是个疯子,我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被抚摸着头安慰一番便舍泪以命相报,即使今天他这样鼓励我,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但,我只能靠近他,依仗他,并持久的,恐惧他。
总有一天我会真的决定离开,但是鸦巢会放过我吗?我的战斗力会随着老去下降,但是天赋会一直持续到死,
那么……我能离开吗?
一个声音拼命在心里喊着。
别相信他,他之所以这样挽留只是为了你的能力而已,你的价值还在,所以不能丢,否则就会像那盅鲜珠蚌浓汤一样,等着的只有被倒掉的命运,高卢城主不就是个例子?根本没有人像你想的那样在意你,留下来你要面对的还是一片敌意……不要别人给你一段好话你就心甘情愿被当枪使啊!你那么贱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是生来就应该这样招人恨当靶子的!这次军事指控其实是一次机会,为什么不趁机拜托一切呢?去旅行,去流浪,你不会饿死的!
我心乱如麻,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影子,苏茜的笑脸和担忧的表情交替,赛阿斯耍帅的傻样,里昂在昏迷中抱紧我的样子,给我通知的军官冷漠中带着讥笑的样子,还有高卢城主骑在马上缓缓走入火海中的样子……
“啊!我见过你,你是那个首席!”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在我的前面。
我愣住,被从杂乱的思绪里拉出来回到现实,看着这个穿着高级定制服装,看起来像个富商的男人,油头粉面,拦在台阶上。
“打扮得不错啊,在执行任务吗?这儿,给我签个名吧,我打算把你们的都集齐。”男人掏出一只精致的小本子。
我惊愕地看了他一会儿,狠狠把那装帧精致的小本丢回他脸上:“是不是执行任务关你什么事?你不知道铁狱庭高层禁止签名外流吗?!”
混帐,管他停职不停职,等老娘洗清罪名,那些落井下石的都给我等着!
****
不好意思啊各位,最近更的有些慢,因为我写文重质量,最近又有些忙。修改了一个重要细节,就是遭到军事控告的细节,接下来是重要情节,再次抱歉,更得慢了请见谅。